倆崽子商量完畢,霎時霧化遁走。化的還是黑霧,彷彿黑山老祖一脈。

    “小小築基,竟有這般功力。殿下,他倆習得什麼邪門法術?北靖、月華怎不提醒提醒?”一旁的青鶴盯着光屏,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

    她之前在殿下值守,同時留意殿裏的動靜。待人一走便進來了,和元昭一同欣賞倆崽子喪心病狂地謀劃弒父計劃。

    “他倆是傀儡,是非黑白皆以我制訂的標準來衡量,從不強求旁人改變自己的意願。”元昭無奈得很,“而這對兄妹主觀意識強烈,豈是輕易能夠說服的?”

    說到底,北靖、月華未通人性,習慣隨遇而安。

    若是尋常的爹孃,發現自己孩子修習邪術,早就鬧得雞飛狗跳了。屆時,北靖、月華的死因就不是救娃身亡了,更有可能直接死在這兩個黑心崽的手裏。

    青鶴:“……”確有此可能。

    至於倆崽子要去殺唐龍,元昭喜聞樂見。唐氏三兄妹本非善茬,若被這對小兄妹得手也算惡有惡報了,相信林舒和石駝村的村民聽到這個消息會很開心。

    可禍害遺千年,輕易被殺的是炮灰,唐龍能混到現在又豈是炮灰等級?他的親妹還是玄機閣少主的女人,唐家遭殃,爲了面子,玄機閣斷不會坐視不理。

    所以,這一家子的恩怨情仇,北靖、月華是躲不開的。既然無法改變,那就不必耿耿於懷,成天惦掛。

    “殿下怎不問問他們,未來咱們白帝城發展得如何?”突然想到此事,青鶴深感遺憾。

    還有殿下的未來又會如何?可曾威風四面,受世人敬仰?

    “不用問,”元昭撤去光屏,“我不想知道。”

    未卜先知除了徒增煩惱,並無深刻的意義。

    大事改不了,硬要改又不知要面臨多大的代價;小事改不改無關痛癢,知道與否又有何益?倒不如且走且看,來得坦蕩自在。

    “殿下在爲北靖、月華擔憂?”青鶴見她神色有異,便問。

    元昭嘆氣,步下座席,往殿外緩步而行,“我累世淬骨煉魂,致使六親冷淡,在修真一途無牽無掛。卻終非草木之心,將傀儡視作兒女、弟子一般對待……”

    這是不對的,無論是男女之情或親情,付出的情感愈多牽絆就愈多,遲早讓她萬劫不復。

    “殿下多慮了,”青鶴不以爲然,“雖然屬下前世今生沒做過父母,但也知道,若將人視作兒女,面對那倆兇手,您哪兒坐得住?早就將他們挫骨揚灰了。

    您那不叫親情,叫慈悲,是對善類、對未具靈性的一切生靈的悲憫……”

    這是蒼生的福氣,但,確實會造就殿下的不幸。上輩子,她就是懷着對蒼生的悲憫之心跳的鑄劍爐。雖然很幸運得了一個善果,三人從此踏上修真坦途。

    但,這樣的機緣不是每次都有的。

    說到這裏,青鶴頓住了,突然明白元昭話裏的意思,“殿下可是心有所感?”

    修士的預感不可忽略,務必要謹慎對待。

    “生死之劫,防不勝防,不提也罷。”方纔只是一時感觸,眼下又不甚在意了。元昭來到崖邊,駐足眺望主峯方向,“你去知會楚殿主,把二人的話如實告知……”

    管是不會管的,她的慈悲和憐憫只給自己人。

    “是。”

    青鶴壓下內心的憂慮,閃身去了主峯。

    而元昭無意返回大殿,直接坐在崖邊的岩石上,凜冽的寒風掠過裸露的頸脖,清清涼涼沁人心神。

    想起阿孃在夢裏與她說的話,魔與蚊蟲無異爾。

    哈哈,若果真如此,她必然一生暢意無拘,逍遙自在無掛礙……但願她能走到那一步吧。手微晃,從靈戒裏抖出一罈清心釀在崖邊獨飲。

    紅藥親自釀的,酒烈似火,一口下去,沒多久便渾身熱辣辣的。

    ……

    當天晚上,某座僻遠州城的一處幽暗的宅邸裏,有位披頭散髮的老婦盤坐在一張矮案桌前。四周是排列得井然有序的長板子,板上擺着數盞燭火和木偶。

    驀然間,其中兩盞無風自滅,同時兩尊木偶砰的一聲,被什麼力量炸成了碎屑。

    老婦微擡眼皮瞅了一眼,旁邊一位童子模樣的雜役連忙前去查看,然後端着擺有木偶殘骸的木托盤過來木訥稟報:

    “北黍,月離。”

    唔?唔,微不足道之輩,不認識。老婦佝僂着身子站起來,蹣跚地來到一大缸清水的跟前。那童子見狀,十分熟練地端着木偶碎屑過來快速地往裏一倒。

    平靜的水面多了一些外物,頓時起了漩渦,將木屑悉數沉沒缸底。

    木偶是她的替身,對於巫修來說,咒念被破解時必反噬自身,或對方通過咒念反擊施術之人。破解之法乃是找替身,用木偶替自己避過這一劫。

    同時,木偶被咒念反噬時會把對手的巫念氣息帶過來,反被她先發制人。

    此招屢試不爽,可今天——

    老婦湊近一瞧,咦?水面平靜如常,什麼都看不到,不禁呵呵地笑出聲來。笑聲有氣無力,在死寂幽暗的密室裏顯得詭異萬分。

    “巫修?嗯,還是個有本事的……”

    自身的修爲已臻化境,莫說靈丘,哪怕是其他異界的巫修,無一不在她的玄水池裏顯露真容。

    而眼下這位,不僅破了她的咒,在玄水池裏甚至連個模糊影子都沒留下,其修爲深厚難以想象。如此更好,靈丘的巫修已全被她吸了,難得又有新面孔。

    “告知明主,我要這位巫修,不惜一切代價……”老婦沙啞的嗓音陰森可怖,在密室裏悠悠迴盪,“此人修爲遠在我等之上,好自爲之……”

    “是。”童子恭聲應下,匍匐退出。

    而密室內響起一陣“桀桀”的怪笑聲,“巫修?巫師?還是我巫族?”相當有本事呢!令她忍不住要刮目相看,別樣對待!

    老婦按捺不住驚喜,在室內踱來踱去,反覆呢喃:

    “啊,我好餓……”

    ……

    翌日一早,主峯那邊的大殿正式開始接見四方賓客,包括唱誦每人的禮單,這一步驟能持續到晚宴的開始。

    是以,元昭懶得湊這個熱鬧,和自己人在居所躲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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