鈷藍色的錶盤上綴滿金色的星辰,匯成星星的海河,猶如跨過天際的銀河。
金色的鏤空指針一絲不苟地轉動着,彷彿在星空中划着魔法,將時間空間都鎖在了那小小的一方天地裏,等着有緣人去打開,釋放被困在那裏的星星和奇蹟。
徐雨很喜歡這塊表,從住進來的那天開始,他就喜歡。
同樣的手錶,徐雨在尹仁的手腕上見過。
尹仁應該是很喜歡那塊表,不管什麼場合都帶着,也很少見他換別的錶帶上。
徐雨翻過表面,紅寶石機芯轉動的細節清晰可見,背透的部分清晰地刻着一串編碼和幾個字母。
編碼應該是廠家定製的編號,個位數的串號,說明尹仁爲此花費了不少功夫。
至於字母,很簡單。
Erwin·X。
Erwin,這是美國常見的英文名字。
X?
徐雨咬着脣,盯着這個字母發愣。
“薛?”
鬼使神差地,他念出了這個字。
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想到這個“姓”,印象中,也就好像聽過李熵和李奇嘴巴里唸叨過什麼“薛叔叔”。
那個“薛叔叔”就是這個“Erwin·X”嗎?
徐雨沒有答案,關於那個發小,他也僅僅是知道對方是在MIT教書做教授,至於姓什麼,叫什麼,全都不清楚。
對於這個“發小”的信息,尹仁的口風緊得過了頭,他基本上什麼都不會提。
如果只是普通交情來講,他不提徐雨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問題,可就目前的狀況來看,這個“發小”在家裏留下的東西,儼然像是另外一個男主人。
就連,更衣室都是連着兩個主臥室。
徐雨推開更衣室的另外一扇門,這是另外一間主臥室,除了打掃,他很少進這裏。
推門而入的那一瞬間,他忍不住臉紅了一下。
他想起了上次尹仁和自己雙雙倒在這間臥室牀上瘋狂的模樣,也虧得尹仁那張嘴,什麼三打白骨精的話都說得出來。
這件臥室和尹仁的那間臥室風格完全不一樣。
臥室裏,擺了整整兩個書架的書,天文地理,人文史哲,數學物理,五花八分,分類之多,涉及之廣,是徐雨從來沒有見過的。
牀頭的書裏夾着書籤,書籤上寫着一首詩。
IfIshouldseeyou,afterlongyear.
HowshouldIgreet?
withtears,withsilence.
翻譯成中文,即是:假若他日相逢,我將何以賀你?以沉默,以眼淚。
這首詩,徐雨認識。
拜倫的《春逝》。
字跡和客廳那些期刊雜誌裏的相差無幾,那些略帶着俏皮的花體英文,看得出寫下這些詞句的人心情還算不錯。
徐雨放下書籤,環顧了一圈臥室。
這是滿滿的承載着另外一個人生活氣息的房間。
收拾得整齊的書櫃,隨手合上的書籍,疊好放在一起的書信,還有幾個沒有拆封的小包裹,就那樣放在牀邊的櫃子上,還有一些極爲私人喜好的模型,看上去像是和數學物理有關。
以及,徐雨曾經在頂樓的陽光房上看到過的星軌——只不過那裏是風鈴,這裏是掛在牀頭的,框在相框裏的星軌照。
照片的角落裏,寫着兩行小字。
首行是“to:最愛的Erwin·X……”,下一行被相框擋住了,徐雨湊過去,眯着眼睛,差點把眼睛給瞅瞎了才勉強看見“最可愛的學弟,薛定邦”,至於落款,只能瞧出一個“李”字。
“薛定邦?定邦?”
徐雨咀嚼着這個名字,眉頭皺到了一塊。
他怎麼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彷彿在哪兒聽過似的。
“小雨!?”
在徐雨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尹仁的聲音從樓下傳了出來,他慌忙拉上門,快速下了樓。
尹仁瞧着他從樓下上來,納悶地問:“小雨今天這麼早就睡覺了?”
“沒有,只是在樓上收拾東西。”徐雨隨便扯了一句,轉而問道,“說好的驚喜呢?給我的驚喜在哪兒?”
尹仁撇着嘴笑了笑:“驚喜是有啊?但是我想先要點獎勵?”
“不要蹬鼻子上臉!?”徐雨低聲呵斥着他,卻還是老老實實地在他臉上親了兩口,“好了,快點,不要吊我胃口!”
尹仁坐了下來,他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等到徐雨乖巧地坐在自己身邊時,才把放在包裏的一個小方盒子取了出來。
尹仁把盒子放到了徐雨的手裏:“打開看看。”
當裏面的東西完全呈現在徐雨面前時,他大張着嘴,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今天才拿到的。”尹仁說道,“爲了這個我催了史密斯無數次,我想他大概恨不得直接上手把我掐死。”
徐雨眼眶裏,盈滿淚水,他喉頭哽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一頭撲在尹仁的懷裏,又哭又笑地捧着尹仁的臉,將那些激動的,開心的淚水混着無數個熱吻落在尹仁的臉上。
尹仁輕嘆了一口氣,他輕撫着徐雨的頭,寬慰道:“好了,這是個好事兒,幹嘛哭呢?咱們現在去哪兒都可以了,不用成天再跟坐牢似的悶在家裏。”
徐雨抽了抽鼻子,他鬆開尹仁,端坐在沙發上,問道:“真的哪裏都可以去?包括托馬斯說的那個什麼船長峯嗎?”
尹仁的眼神閃爍了兩下:“別說什麼船長峯,你現在要去墨西哥邊境遊都沒問題。”
“可我還是想要去船長峯看星空,托馬斯說那邊的秋季星空是最棒的。”
看着徐雨戀戀不捨的模樣,尹仁慢悠悠開口:“你可以給他打個電話,問問他什麼時候出發?或許我們還能夠趕上?”
徐雨恍然大悟,他拍了一下手:“對啊!我怎麼沒想到這茬!?我現在就給他打電話!?”
尹仁有些慌,他忙拉住徐雨:“小雨,現在可是半夜?你確定要給托馬斯打電話嗎?要不明天再聯繫他?”
徐雨有些迫不及待:“不行不行,這件事不能拖了!萬一就差在我今晚沒給他打電話這一腳呢?”
不由分說地,徐雨直接撥通了托馬斯的電話。
雖然聽不見托馬斯在電話那頭說了些什麼,但是徐雨臉上豐富的表情卻充分說明了事情並不像他猜測的那樣順利。
徐雨掛斷了電話,他臉上的表情看上去並不開心。
尹仁問道:“怎麼了?托馬斯他已經出發了嗎?”
徐雨搖了搖頭:“沒,但是也差不多了。”
尹仁挑眉:“怎麼說?”
“托馬斯他們那邊人已經湊齊了,因爲各種預算都是按照固定的人數來做的,突然加塞兩個人進去,也挺麻煩的。但是他表示會盡量跟組織者溝通,不管有沒有消息都會給我回消息,希望能有個好的消息吧雖然我對此並不會感到樂觀?”
徐雨說着,俊秀的小臉看上去像是吃了苦瓜一樣的難受,他的眼神裏滿是惋惜。
尹仁挽過他的肩頭,吻了吻他的眉心:“乖,我們也不一定非得跟托馬斯一起去?咱們兩個人去不是更好嗎?”
徐雨嘆了一口氣:“話是這麼說啦?但是我還是覺得人多熱鬧一點纔好玩啊?不過現在說這些都沒用,托馬斯那邊能回什麼消息也不知道。”
尹仁揉了揉他的頭:“嗯,說得也是。還是安心的等托馬斯的回話吧?沒準明天早上一起來就是好消息在等着我們呢”
這一夜,徐雨的情緒明顯有些低落。
雖然他總是熱情地迴應着尹仁對於他的一切撫觸,但是晚安吻卻總是顯得有些興趣缺缺。
他趴在尹仁的胸口,睡着的小臉上,眉頭緊皺,彷彿在夢裏也有什麼東西放不下似的,時不時的還輕嘆一口氣。
尹仁低頭看了他一會兒,無限憐惜地吻了一下他的眉頭,用指腹蹭了蹭柔嫩光滑的小臉。
徐雨的鼻頭皺了皺,他側了一下臉,往尹仁的懷裏縮了縮,平時暴躁的小脾氣,現在收斂得像是一隻安靜的小鵪鶉。
尹仁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他輕摟着徐雨的肩頭,閉上了眼睛安靜入睡。
一大早,尹仁就去了事務所。
積壓在手裏的工作讓他忙得差點連喝咖啡的時間都沒有,即便如此,他還是把詹妮弗給叫進了辦公室。
在聽完尹仁的描述之後,詹妮弗瞪大了眼睛,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尹律師,您這是確定了嗎?要把後半個月的工作安排全部提上日程???”
尹仁筆耕不綴,頭也不擡:“按照我說的安排去做就行了,其他的不用過問。”
詹妮弗猶猶豫豫地離開,拉開辦公室門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正在翻看資料的尹仁,想要說的話最終還是憋回了肚子。
不到的一週的時間,想要把大半個月的工作全部加班處理完,這的確算是開啓了極限模式,尤其是在那位“小野貓”出事之後,他手裏還擠壓了不少工作的情況下。
但,這畢竟是老闆的安排,她只是個打工人,對於老闆的決定沒辦法做過多的干涉,更何況干涉也沒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