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事件過去第3天,《鬼面》劇組發起了嚴肅的線上會議。
會議一開場,孫天製片同學就對所有成員預警:“各位,今天已經4月2號了,距離作品截止還剩10天,我們真的沒時間了。”
“混音那邊怎麼樣?需要幾天?”
混音簡單來說就是爲精剪好的電影畫面配上聲音,包括人聲、音響、音樂,是電影剪輯的最後一個大環節。
“根據導演的粗剪畫面鋪好了大環境的底,人聲、擬音素材都準備好了,等精簡片子出來,趕趕工可能兩三天混完。這些都好說,問題是現在最後一場還沒進度。”
“本來計劃3月31日殺青,現在延期3天了,拍攝刻不容緩。”孫天義唸叨着,“何導演,主演一直是你在聯繫,現在情況如何?”
“還在……休養。”
回想起華辛落入水中的異常反應,何復言也左右爲難。
“已經休養3天了,還沒有恢復狀態嗎?”孫天大聲抱怨,“除開混音和包裝,留給你的剪輯時間只剩不到一個星期了。前期選角本就耽擱了很長時間,現在又因爲演員的個人原因延誤了拍攝,白白浪費了一天的拍攝成本,整個劇組都要被拖垮了。”
“個人原因?”一個詞挑動了何復言的神經,“演員落水是個人原因?孫製片,你可以解釋一下,爲什麼我們的劇組拍攝沒有向景區報備嗎?”
“這!是小周……是我安排上的疏忽,但……”孫天色厲內荏,“就算報備了,能阻止他自己跳下去嗎?大家都聽到現場喊卡了,是演員自己沒控制好……”
“即便演員沒控制好,”何復言對孫天的態度很反感,“如果我們做了周全的防護措施,也不會造成現在的局面。”
“怎麼不周全了?”孫天惱羞成怒,“做得再周全,能防住他自己躺水裏不起來嗎?!”
“他……”何復言被孫天的話噎住,閉上嘴冷靜了兩秒鐘。
雖然對孫天推諉責任的態度感到憤怒,但是何復言也不得不承認,主要原因還是出在華辛自己身上。
“除開最後一場,前面的鏡頭粗剪我都做完了,第一、二天的素材精剪也趕製出來了,會議結束後發混音先做起來。”
何復言踱到陽臺上,萬般無奈地點了一根菸:“多出來的拍攝成本我先墊着,演員那邊我去聊,同時準備第二套方案,如果演員的……‘個人原因’無法克服,我會在最短時間內修改一個合理的劇本,爭取3天內重啓拍攝。”
“現在……修改劇本嗎?”劇組與會人員心裏犯了嘀咕。
勤勞實幹的孔皓燃同學也表達了擔憂:“這個關頭改劇本,會不會牽一髮而動全身啊?”
“改劇本只是最壞的打算。我會跟演員好好談的,儘量……”何復言心裏也沒底,“儘量讓他接受。”
一支菸燒到了濾嘴,何復言掐斷電話,揉了揉緊繃的眉心。
他坐回書桌前,調出通宵剪好的精剪視頻,發送給了混音師。
消息剛發出去,就看到聊天軟件上黎雅的頭像跳動,他點開來,是幾條信息與一個文檔附件。
“我問過了,他沒拒絕。”
“但那幾件事他自己也記不清,貿然回憶可能會觸發一些不好的體驗。我跟他說了,你先去查,必要時再來問他。”
“對了,你有空去看看他,他今天問起你了。”
何復言握着鼠標的手驀地緊縮,他到飲水機邊接了一杯水,纔回到電腦前把黎雅發送的附件打開,逐字逐句仔細地讀完一遍,然後拿出本子記錄、梳理。
通宵的後遺症開始襲來,思考消耗後的大腦開始變得遲鈍。何復言打了個哈欠,反覆咀嚼着“福利院”“阿婆”“竹涼鎮”這幾個詞,沉入了夢境。
一場夢做得喘不過氣,醒來才發現整張臉埋在了鍵盤裏。擡頭看了眼時間,午飯也沒喫,一口氣睡到了下午4點。
電腦已經自動切成了待機模式,何復言晃了晃鼠標準備關掉電腦,琢磨着去小賣部隨便買點東西,屏幕亮起,中午黎雅發的那份文檔又顯示在了屏幕上。
他看着屏幕猶豫了一下,一改原本的計劃,發了條信息給華辛。
何復言摸了摸臉上被壓出的一道道鍵盤印,到陽臺洗了把臉,又換了一身衣服,倒騰了有10分鐘,卻沒等到任何的回覆。
10分鐘而已,多正常的事情。
何復言心口不一地安慰自己。
心亂如麻,他關了電腦抓起鑰匙,鬼使神差地就乘上了一輛公交車,等到回過神來,已經身在那棟公寓附近的公交站臺前。
不打招呼就跑人家小區來,何復言覺得自己真是個變態。
爲了減輕這種行徑的變態程度,他還是決定先打個電話通知一下。
誰知打了三次,電話才接通。
“喂……”對面的聲音有些急促。
“喂,是我。”何復言關切道,“感覺好些了沒?方便出來喫個飯嗎?”
“……”華辛帶着短促的呼吸,“現在……可能不行。”
“你怎麼了?”何復言聽出了華辛狀態的不對勁,“身體不舒服?”
“不是……”華辛好像有些焦急,“不是我,是……汪汪……好像病了。”
“汪汪?”這麼淺顯易懂的名字讓何復言瞬間明白過來,“你家狗?”
“嗯……它一直、一直不動,我得……”華辛喘了一口氣,斷斷續續地說,“我得、抱他去醫院。”
電話裏傳來一些響動,接着好像是一聲開門聲。
“需要幫忙嗎?”何復言加快腳步奔跑起來,“我就在你小區,馬上到你樓下。”
響動停了下來,華辛緩出一口氣:“5棟一單元201。對不起……麻煩你了。”
何復言到達5棟一單元樓下的時候,正好看到華辛抱着一隻米白色的寵物犬從電梯間裏氣喘吁吁地跑出來,看品種是拉布拉多,已經是成年的大型犬,與華辛瘦弱的身體放在一起,形成強烈的反差。
“我來吧。”何復言一步上前從華辛手裏接過那隻拉布拉多,“你叫個車。”
“好……”華辛拿着手機不停揉捏指節,抑制不住地緊張,好幾次差點按錯了鍵。
上了出租車,華辛始終來回撫摸着那一隻精神不振的拉布拉多,想讓它儘可能地舒服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