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的門被打開,薩菲一身華裳,手中捧着她寫好的信件,神色肅穆,一步步地走了進來。

    她沒有去看弗雷德,目光一直落在國王和王后身上,她不敢去看,她不敢讓自己去看到弗雷德眼裏的情緒,也許會看到不耐煩、厭惡、憎惡。

    不去看,就可以假裝不存在,就再讓她自欺欺人一會。

    薩菲單膝點地,腦袋恭敬地微垂:“薩菲·葛來亞代替父親前來請罪。”

    她遞交上她在家裏寫的信件:“父親想說的話都在這裏了,還請陛下看一看。”

    國王拆了信件,掃了一眼,的確是宰相的字跡,他認得的,但是那個內容卻讓國王皺了眉,這不是宰相能寫出來的東西。

    他把信件交給王后,讓她過目,而他看向薩菲:“你父親呢?他爲什麼不親自來?”

    “母親暈倒了,父親在照顧她。”這點上薩菲並沒有說謊。

    而看完整封信件的王后有些震驚:“這真的是你父親提出來的解決辦法?”以她對宰相和宰相夫人的瞭解,她不相信他們會做出這種決定,但是眼前的女孩真的有那麼大的決心和魄力嗎?

    薩菲沉默了一會道:“不,這是我的判斷,但這是最合適的解決辦法。”

    “最合適?”王后毫不猶豫地駁斥了她的話,嚴厲地呵斥她,“你把讓你父親親手斬殺你稱之爲最合適的解決辦法?你把父母和王室都當做了什麼?”

    她最開始所想的,也不過是解除婚約,最多把薩菲進行流放,但是她沒想到,這個女孩居然對自己這麼狠。

    弗雷德猛然轉頭,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薩菲平靜地重複道:“是的,這是最合適的解決辦法。”

    因爲她是“魔族”,所以她該死,僅僅只是解除婚約或者是流放都是不夠的,平民們只會認爲貴族是在包庇她,所以她只能死。

    這樣的解決辦法很徹底,但是也很傷人,至少弗雷德便被薩菲這樣的決定刺傷了。

    她做這樣的決定的時候,決絕的打算赴死的時候,難道就沒有想過,有人也是會爲了她而痛苦的。

    在她的心裏,他到底算什麼呢?一個可以隨時捨棄的存在嗎?

    尤利西斯嘆氣,薩菲成功地讓事情更復雜了。

    國王把信交給弗雷德,對自己的兒子道:“把薩菲送回去,交到宰相手上。”畢竟不是他們的孩子,不好直接管教。

    他們人族不提倡輕易地放棄自己的性命,每一個生命都是神明賜予父母的珍寶,選擇放棄生命,是對神明的不敬。

    所以薩菲做出這個決定,是需要極大的勇氣的,國王覺得她做得不對,她這樣子做傷父母的心,又讓王室與宰相的關係處於岌岌可危的狀態。

    但是她又確確實實的在爲整個國家在進行考慮,這讓人又無法苛責她。

    事情具體應該怎麼處理還輪不到這些小輩說話,畢竟他們作爲掌權者還沒老還沒死呢,孩子們有點建議就足夠了,所以國王讓傳令官到各位官員的家裏面,通知他們進行議會。

    弗雷德是一路沉默地把薩菲送回去的,這樣的沉默讓薩菲感到不安。

    她想道歉,可是話到了嘴邊又全部給吞了回去,因爲實在是不知道從何說起,她也更怕弗雷德不願意理她。

    “到了,”弗雷德送到丞相府門口後,翻身下馬,“我去跟宰相談談。”

    他頭也不回,用公事公辦的口吻說道:“你回房間好好待着,不要再出來了。”

    薩菲看着弗雷德的背影,突然恍惚的意識到,如果她的死亡真的成了定局,那麼她可以再見到殿下的日子也不過短短几日。

    不……就算王室願意寬恕她,願意留下她的性命,她也一定會“悔恨”自裁,絕對不會給宰相府和王室留下任何的污點。

    她着魔地伸出手,拉住了弗雷德的衣襬:“殿下……”

    她的聲音裏帶着無措的悽婉,這讓弗雷德忍不住的心軟——終究還是喜歡她的,不想讓她難過,不想讓她哭泣。

    但是他還是拉開了薩菲的手,語氣清冷:“我對你來說,到底算什麼呢?”

    算什麼呢……薩菲知道,至少自己要把感情,哪怕只是謝意傳達出去,因爲這可能是她最後的機會了。

    “殿下,是我的光啊。”她呢喃着說道,“我一直都感謝着殿下。”

    他曾溫暖過她,讓她身處黑暗之中也有一個仰望的方向。

    如果再早幾天,弗雷德聽到這樣的話一定欣喜若狂,可是如今他只覺得心裏泛起一陣又一陣的悲涼:“可是我並沒有感受到。”

    如果他是光,怎麼連薩菲內心裏的黑暗都無法照亮呢?他這樣的光有何意義?

    薩菲的手無力地垂下,她想道歉,喉嚨裏卻彷彿堵着什麼似的,讓她一句話都說不出。

    宰相得到消息後先把妻子安頓好然後走了出來,由於現在家裏還兵荒馬亂的,誰也不知道薩菲是什麼時候偷溜出去的。

    “你去照顧你的母親。”他對薩菲道。

    薩菲點了點頭,她知道父親定然是有話想要對殿下單獨說。

    夫人已經穩定下來了,但是還是在昏睡着,臉色蒼白而無血色,看得出來她現在很虛弱。

    母親會這樣都是她的過錯,薩菲把母親的手抵在自己的額頭上,默默地向神明祈禱着母親身體健康。

    一切都是她的過錯,是她不好,可爲什麼現在受苦受難的,卻是她的母親呢?

    也許是她的懇求傳達給了神明,夫人的手指動了動,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看向坐在牀邊的女兒,緩緩地露出一個淺淡的笑意:“薩菲……”

    薩菲放下手,靠近了母親:“您現在感覺怎麼樣?”

    她愧疚又不安,母親向來纖細柔弱,而又多愁善感,每次帶她出去看歌劇,如果上演的是生離死別的劇目,她總是會流淚,併爲此感到難過,薩菲不敢想象她的母親現在內心是有多難過。

    “別擔心,”夫人拍了拍薩菲的手背,“我沒有事情,我是不是把你嚇壞了?”

    薩菲搖頭:“如果您出事了,我身上的罪孽又重了一層。”

    夫人嘴邊的笑慢慢地斂去,她輕斥:“不準胡說,你是我最好的孩子。”

    就算外面言論紛飛,可是他們這些做父母的,就是應該在這個時候站出來保護他們的孩子呀,更不要說薩菲是她失而復得,只想把她抱在懷裏,用她病弱的身軀保護她一輩子不受傷害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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