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初辰在屋子裏。
初辰一身白衣,染紅了血,他趴在桌上,一動不動。
桌子上還擺放着與木小沐一同喫過的早飯。
或說是毒藥。
沐兒給初辰盛了一碗湯,初辰喝了。
沐兒給初辰夾了一道菜,初辰吃了。
而後初辰只覺得渾身無力,他有些喫驚,首先去阻止木小沐:“沐兒別喫。”
他覺得,是有人害他,他怕沐兒受牽連。
但見木小沐雙眼含笑地看着他。
她說了什麼,初辰已經記不得了。
只覺得眼前一閃,胸口一痛。
心口捱了一刀,他忍着要出手反抗的衝動,眼睜睜看着沐兒拿起兩道聖旨,離開,關門。
他聽到了上鎖的聲音,似是也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他沒有出聲,也沒有動,只是疼痛難忍,他無意識地將手鋪放在桌子上,將飯菜推倒,顯得一片狼藉。
血染紅了他的衣服,也流落到地上,過不久,他會死。
爲何沐兒會殺他?
初辰覺得那不是沐兒,不是他找了那麼多年的人。
初見,她只是個快要餓死的小丫頭,她在編耳墜兒。能喜歡那麼簡單的飾物,他覺得那小丫頭起碼品行高潔。
後來,他一直在尋她,用一個沒有特徵的特徵去尋。
她在那山洞裏,快要餓死了,她姓木。
再見,沐兒滿面帶笑,頗爲嬌羞。
“你在找人麼?十二年前我確是被繼母扔到山洞裏,幸得父親將我尋回。但那時候我太小了,什麼都不記得。”
她說完,就不說話了,張着明亮的大眼睛看向初辰,眸子裏閃過一絲驚豔。
初辰很好看。
初辰很是激動:“你叫什麼名字?”
“木小沐。”
此後,他喚她沐兒。
她問他,沐兒想要什麼?
她說,想要做王妃,做睦州的王妃。
初辰道,好,都聽沐兒的。
所以他去求父皇給他封王,賜封號。
她說,她不喜歡明仁堂與人競爭,明仁堂就該一家獨大,她以後就是明仁堂的主子。
初辰道,好,都聽沐兒的。
所以他用強硬手段將外來醫者都驅逐在外。
她中了蠱毒,不能喫東西,只能喝藥。
她說,我不要喫這些,你要讓別人以爲你是在虐待我嗎?
初辰道,乖,我陪你喝。
然後,就在方纔,她說:“我要的只是沐王妃的身份而已,我有了這身份,你就沒有用了。”
她還說:“是不是覺得自己不能動了?你最好不要強行運功,否則死得更快。”
她說:“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
她還說:“對了,你母妃肯定是不會醒過來了。”
他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他覺得他似是在做夢,夢裏尋到了一個人,那人殺了他。
尋到了,一個木小沐啊……
“冷初辰,你不得好死”的聲音響起來,伴隨着初顏踹門的一聲。
意識朦朧的初辰輕咳出聲,咳出血來。
“喂,有人嗎?”
似是一束光亮,照到了他黑茫茫的眼前。
彷彿見到了山洞裏的小丫頭漸漸長大,成了初顏的模樣。
他不能死啊,他尋木小沐,對她好,不是因爲欠了木小沐的,他不能爲她賠上這條命,他的命不屬於木小沐。
他不能死,他欠了初顏的,還沒還。
初顏這副樣子,因爲他。
“爲什麼都走了,丟下我一個人?”沒得到回答,初顏懷疑自己方纔是聽錯了,頓覺委屈。
聲音裏帶着哭腔。
初辰覺得心疼。
染血的手緩緩揚起,卻夠不到哪怕一個盤子。那些,在他趴下的時候已經散落,離得遠了。
他摸到頭上的玉釵,他將玉釵扔落在地。
發出清脆的聲響。
初顏豎起了耳朵,有些驚喜:“有人!”
可是初顏推不開門,她便看向四周。
門鎖了,窗沒鎖啊!
初顏推開一扇窗,從窗戶跳了進來,摔到地上,疼得呲牙咧嘴。
初辰看了她一眼,笑着閉目。
初顏顧不得痛,她見着了渾身是血的冷初辰。
是冷初辰吧,是他的衣服,是他的臉,是他的……
初顏的眸子睜大,不可置信地望着奄奄一息的冷初辰,看着他閉上了眼睛。
“冷初辰!”
初顏的心一慌,似是有什麼東西怦然裂開。
初顏費了好大力氣,纔將因失血過多而昏迷的冷初辰,平放到地上。
雖然,沒少磕碰冷初辰的腦袋和身體,但初顏已經盡力了,真的。
先止血,初顏慶幸自己帶着挎包。
因爲扶過冷初辰,初顏的手上也滿是血。顧不得許多,初顏打開挎包,將止血散取出來。
剪刀……初顏舉目張望,沒見到有剪刀。再看那匕首,正正立在初辰的心口處,卻沒能阻止血往外流。
“這匕首必須拔掉了,冷初辰,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初辰聽不到。
“你聽着,認真聽着,你要撐住一口氣,我將匕首拔了,立刻能給你止血!你不要死啊。”
初顏覺得,冷初辰是習武之人,這點兒疼該是可以忍住,但就怕血流不止。
不,不會的,她的止血散很好用!
初顏將一粒藥丸給冷初辰服下,見他沒有牴觸,心裏略放鬆了些。而後雙手握住匕首,她微顫一下,立即告訴自己:速速拔刀,不可延誤,不必害怕,她能救活他。
救不活……大不了就當是報仇了。反正,她不就是來看冷初辰遭報應的嗎!
如此心理建設完成,初顏穩穩地將初辰心口的匕首拔掉。
血如泉涌。
初顏被初辰的血噴灑了滿臉,更別提衣衫上。
這會兒,初顏毫無顧忌地將初辰的衣衫扯開,露出他血肉模糊的胸膛。又扯了初辰的衣裳,將血跡小心擦了,看到了流血的傷口,初顏迅速將止血散敷上去。
血滲過藥粉,漸漸將藥粉染紅。
但沒有那麼洶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