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倫蒂點了點頭,“聽說了。”

    “我想,肖恩可能,不太適合一線作戰。”迦爾文開口道,因爲一直斟酌着用詞,他的話顯得有些斷續,“不論是他的性格,還是能力,都還有些——”

    “基地當然會考慮這些,”瓦倫蒂笑了笑,“就目前的情況來看,肖恩也許確實還沒到能出任務的時機。但你不用擔心,我們不會讓任何一個預備役成員在沒有做好準備的情況下就貿然面對危險,再者說,原本也不是每一個水銀針都應該衝上一線,分工配合永遠是重要的。”

    聽到這裏,迦爾文總算是鬆了口氣。

    他忍不住伸手輕輕捶了幾下自己的胸口,似乎是有些如釋重負,但又是難言的隱憂和鬱結。

    ……

    傍晚,赫斯塔和莉茲都回到了學生公寓中。

    回房以後,她直接倒在牀上睡了過去,直到晚上八點多才醒來,這個點基地的食堂應該是關了,她決定在外面的廚房裏自己做點喫的,但這個念頭只是腦子裏的,她想了很久,還是一動不動躺在牀上。

    外面的天已經完全黑了,但還是有一點光投進了屋內,也許是路燈,也許是別的什麼,有時她聽見外面窸窣的聊天聲,但有些分不清它們是來自樓底,還是公寓底的某個窗戶。

    赫斯塔又有一種朦朧的幻夢感,她想起今天聽莉茲唱過的歌,所謂的水銀針戰歌她已經記不清楚了,但偏偏對那首聽不懂歌詞的阿斯基亞吟唱印象頗深。

    莉茲今天給她介紹了好幾個基地內的成員認識。赫斯塔覺得,這多半是因爲在進入基地的這些天,除了403裏的室友和這裏的幾個老師,她幾乎沒有再接觸別的新人。

    莉茲創造這樣的機會,既爲了在週日帶她出公寓走走,也爲了能讓她稍稍拓展一點社交。

    想來,莉茲原來在家裏一定是個姐姐,不然她對自己的種種照顧不會這樣自然又妥帖。

    赫斯塔輕嘆了一聲,不論是在短鳴巷還是在聖安妮修道院,似乎她與周遭世界的關係都不夠深,但在這些地方,又總會有一個錨點似的人物緊緊抓着她,讓她不至於成爲總是遊離在邊緣的浮影。

    在這裏是莉茲,在修道院的時候是伯衡,在短鳴巷的時候……是媽媽。

    赫斯塔有時候不大明白,爲什麼總是有人能夠有那麼多的願望和力氣,永遠對未來懷有憧憬,就像一把永遠燃燒的火炬。

    想起過去的日子,赫斯塔忽然覺得有些孤獨,她赤腳下牀,走到窗前那個小邊桌的旁邊。

    她在鑄鐵椅上坐了下來,腳底是絨絨的地毯。

    她輕輕晃着腳,讓地毯摩挲着自己的腳面。

    赫斯塔將側臉貼在了桌上,兩手的指尖扣住桌子的邊沿,就這麼趴了下來。

    月光灑落,照在邊桌的玻璃鐘罩上。她望着裏面立着的紙玫瑰,覺得自己的心再一次變得沉靜。

    只是單這樣還不夠,這時候遠處還應當站着一個人。

    似乎還應當有一隻手,輕輕來拍撫她的頭髮。

    赫斯塔的目光慢慢轉向玫瑰下的銀鑰匙——那是千葉前幾天交給她的,她把它和紙玫瑰一起收在了玻璃鐘罩的裏面。

    她凝視着鑰匙,過了一會兒,她輕輕擡起鐘罩,把它取了出來。

    她起身打開房間裏的燈,並找了條繩子,將鑰匙串起來掛在了脖子上。不過對着鏡子看了一會兒,赫斯塔又覺得這樣似乎有些傻氣,也太顯眼,於是她重新把繩子剪斷,在手腕上繞了幾圈,纏在了腕子上。

    這樣放下長袖,就什麼也看不到。

    這樣折騰了十幾分鍾,方纔一點不願動的惰意已經完全退去,她覺得更餓了,於是起身朝外面走。

    推門出去的時候,她看見莉茲正橫臥在客廳窗戶下面的沙發上,手裏拿着一本書。

    兩人無言地打了個招呼,赫斯塔走到廚房旁邊的一個儲物的角落,從那裏取了一瓶純淨水,咕嚕咕嚕喝了好幾大口。

    她沒注意到自己站的位置剛好擋住了莉茲的光,但莉茲也沒有說,只是順勢把書放在了旁邊,“剛在是在房裏睡覺嗎?”

    “嗯。”赫斯塔點點頭,“有點餓了,出來弄點東西喫。”

    莉茲就躺在那兒看着赫斯塔做事——她所謂的弄點東西喫,就是用白水煮兩個雞蛋。看得出赫斯塔似乎還是對電磁爐有些陌生,直到看見黑色的爐面燒成了紅色,確信這玩意是真的熱了,她纔拿起旁邊的雪平鍋盛水放了上去。

    這景象看得莉茲有點兒發笑。

    也許赫斯塔自己沒有意識到,當她不笑的時候,表情會顯得有點兇——這大概是讓大多數人沒有來主動和她打招呼的原因。每次她去文法課教室,坐下去就給人一種嗖嗖冒冷氣的感覺,那張帶着警惕的臉上分明寫着“生人勿近”。

    這會兒赫斯塔看起來也還是有點兇巴巴的,但因爲她笨拙的動作,所以顯得有些好笑。

    莉茲沒有過去幫忙,不過在赫斯塔東張西望找東西的時候,她輕聲說了一句,“蓋子在底下櫃子裏。”

    赫斯塔聞言蹲下,很快找到了鍋蓋。

    初步搞定這一切後,赫斯塔把沾水的手隨便在身上擦了擦。

    她轉過頭去,莉茲已經恢復了剛纔看書的姿勢。

    “圖蘭還沒有回來嗎?”赫斯塔隨口問道,這些天裏她幾乎都沒怎麼看到另外兩位室友,她知道黎各現在應該還在地下醫院裏治療,但一直見不到圖蘭也確實有些奇怪。

    “嗯,感覺她最近給自己加訓加得有點魔怔了,”莉茲稍稍翻身,“不過支援中心那邊說最好不要橫加干涉,讓她有個宣泄口也是好的。”

    赫斯塔走到客廳的大桌子旁邊,拉了把椅子坐下,“我昨天搜了一下卡特拉城。”

    莉茲再次放下書,轉而望向赫斯塔,“嗯?”

    赫斯塔接着道:“那兒好像是第四區的一處宜居地,事發時,因爲水銀針介入及時,所以並沒有造成太大傷亡……是嗎?”

    “嗯。”

    “那是……有什麼隱情嗎,讓她這麼執着於作戰。”

    “嗯……怎麼說呢。”

    莉茲思考了一會兒,接着道:“一般來說,宜居地裏出現的螯合物大都來自荒原地帶,它們通過某種手段或是漏洞繞過了隔離帶、並突破宜居地外圍的基本防禦工事,才進入城市。所以對受害者而言,這些螯合物都是從天而降的怪物——我們稱之爲‘繼發性螯合物’。

    “而像你之前在修道院遇到的,身邊的人發生感染,最後發病的情況,叫‘原發性螯合物’。”

    莉茲伸手撓了撓腦袋,又重新看向手裏的書。

    “相比之下,繼發性螯合物的受害者們,對螯合物會的恨意會更深,更純粹,戰鬥渴望也更加強烈。”莉茲頓了頓,“也是……人之常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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