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世家大族，或許是每一個平民的夢想，在他們眼裏，世家大族高高在上，不用爲了每天一日三餐煩憂，更不用擔心缺衣少糧，病了只能熬，可他們又何曾想過世家大族的不易？”
西亞長公主心情複雜的看着侄女，一時間竟不知接下來的話是該說還是不該說。
侄女聰慧伶俐，比起同齡人來說已經很不錯了，但是終歸缺少人事經驗，有些事情往往只有親身經歷方能明白，別人就算說再多，不能親身體會的人是不會懂的。
“在你眼裏，世家大族是怎樣的存在？在你心中，他們除了喫喝玩樂什麼都不做就能享受一切是不是很不公平？”
“那你可曾想過，他們如履薄冰的過着每一天，但凡行錯一步，牽連全族，爲了活着，時時刻刻都得警惕，就好像有一把鋒利的刀架在脖子上，如果你親眼看到，還會覺得他們幸運嗎？”
“姑母，我——”沈書閒用的是“我”，而不是“朕”。
這件事她確實想的太簡單了，只想到了平民百姓的苦，卻沒有想過世家大族的不容易。
是啊，這世上又有幾人能夠爲了自己而活，平民百姓操心着家中瑣碎，世家大族亦有自己的煩惱，人活一世誰不是在渡劫？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有些事情不用我多說你該明白，開設學堂一事我會考慮，但是想要改變北周的貴族制度，我勸你還是好好掂量掂量。”
西亞長公主端起早已涼透的酒一飲而盡，她意味深長的說：“就算你不爲自己考慮，也要爲了自己的孩子考慮，難道你忍心看着他們小小年紀就沒了孃親嗎？”
沈書閒瞳孔一震，恐懼在心底開始蔓延。
一開始她只想着如何改變北周貧富差距，人生來命便以註定這些事，可是經過姑母的提醒，她的心裏有了不一樣的想法。
她自己倒是無所謂，可是孩子。
西亞長公主走到侄女旁邊落座，她抱着侄女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閒兒，你不僅僅是自己，還有孩子，還有夫君啊，你忍心讓他們因爲你的一念之差受到傷害嗎？”
“他們可是你在這世上最親近的人，你從小沒了生母，應該知道沒有孃親的孩子是多麼的可憐，你曾經受過的苦，你想要讓暮兒和朝兒也跟着受一次？”
“你想爲百姓做事，姑母不多說什麼，這是你作爲皇帝應該盡的責任，可作爲皇帝的同時，你也是孩子的孃親啊，凡是還是得多爲他們考慮考慮，你覺得呢？”
“姑母。”
“人活在世，誰不是身不由己，不同階級有不同煩惱，你是如此，我是如此，天下的人又敢說無憂二字？”
沈書閒輕哂，她長長的吐兩口氣笑了起來，“姑母，我的提議是不是很可笑？”
西亞長公主慈愛的看着她，此時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在她眼裏，侄女沒有錯，可在貴族們心裏，這是大錯特錯。
這世上沒有真正無私之人，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沒有人敢說自己可以無動於衷。
西亞長公主作爲公主，從小就被金尊玉貴的養大，她從不缺少物質，就算現在不是公主，憑着這些年積攢的積蓄，她也能有很好的生活，或許不做公主，沒有了保家衛國的任務，她會更加輕鬆，但同樣也將面臨重重危機。
沈書閒心裏都是百姓，可在百姓和自己的孩子之中她該選擇誰？
選了百姓，她是不稱職的孃親，選了孩子，她便不配作皇帝，不論如何，對會造成對其中一方的不公。
一旦不公，就會有反抗，當年十萬百姓圍都城，不就是因爲不公嗎？
想明白了這些，沈書閒釋懷了不少，但是有的種子一旦種下，便很難拔掉，想要不再想着這件事，要麼放棄，要麼就是實現它。
很顯然，沈書閒會選擇後者，時機不對，她就等，沒有條件，那便創造，日子還長，誰敢說她一定會輸？
“姑母，關於建學堂，您有什麼看法？”
西亞長公主點了點桌上的冊子，密密麻麻的墨痕全是侄女對建立學堂的想法，“你都有主意了，還問我做什麼？”
“這不是想要完善一下，多些人提意見，總是好的，這個學堂是我北周第一個平民學堂，我希望它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西亞長公主愣了下，心裏大概明白了侄女的心思。
這丫頭到現在了還沒能放下破除貴族階級的事，也罷，若真這麼容易放棄，就不是她侄女了。
作爲長輩，她除了支持還能說什麼？
只希望將來朝中的情況不會像她預想中的那般無法收場。
“此事太大，我的建議還是等上朝後讓朝中重臣看看，別的我不多說，只希望你能委婉點。”她的手落在侄女的肩膀上往下一壓，“閒兒，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是，姑母，侄女明白，您放心，侄女從來不打無準備的仗，既然無法完成，那便放在心裏，不管是落灰也好，還是放棄也好，在沒有絕對把握的情況下，侄女不會輕易冒險。”
西亞長公主滿意的點了點頭，“你現在做孃親了，還有兩個嗷嗷待哺的小奶娃，做事不能像之前那般隨心所欲，能幫的，姑母絕不推脫，但也請你理解一下姑母，有的事，你不能做。”
“好！”
姑侄二人算是暫時達成一致，至於以後的事，那便等以後再說。
“平民學堂與貴族學堂還是得有所區別，別的不說，這教書先生的工錢可是一筆不小的開銷，還有這學子們的束脩金，該如何辦，你可有想過？”
“姑母，平民學堂的學子們多數家境貧寒，若要我說，便是不要束脩，可如此一來，貴族學堂的學子們恐怕會有意見。”
“是啊，都是北周的子民，區別對待是不對的，這是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