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也是一樣，她正努力說服自己鎮定時，耳邊卻傳來隱隱約約的聲音。
像是很遠、又很近，重複不斷的告訴她，“別怕，我在這裏。”
朝露認出來那是鬱楷的聲音。
他還待在這裏麼，她以爲他早就走掉了。
她漸漸從無法掌控自己軀殼的無能爲力體會到了真切實感，並感覺到了他的觸摸和她自己的身體。她動了動手指，接着又動了動眼皮，終於能夠睜開眼睛了。
“鬱楷，”她以爲自己說的很大聲，實際上只是輕聲呢喃，“你怎麼還在這裏？”
“我當然要留在這裏，”他抱住她的肩膀，驚覺她原來也有這般脆弱的時候，“不然你一個人該怎麼辦？”
“涼拌唄，”她自嘲的笑笑。
“這麼老的梗你到底要用幾次，一點都不好笑好不好？”他悶悶地。
“那不然要怎麼辦？”她拍拍他寬厚的背，“指望你麼？”
“爲什麼不呢？”
“鬱楷，每個人長大後都要做一座脫離大陸的島，不能太依賴別人。”她把臉頰伏在他的肩上，一方面眷戀他身體帶來的溫暖，一方面又告誡自己不能過於沉迷其中。
“你不要仗着自己虛長了幾歲就張口胡說，”鬱楷卻沒有那麼好糊弄，“我可是讀過那首詩的—沒有人是一座孤島，可以自全，每個人都是大陸的一片，整體的一部分。”
要說起朋友圈的雞湯達人，他絕對榜上有名，時不時會po上一些名人名言或正能量小故事，外加他自己總結歸納的讀後感小作文。還別說，整的跟打了雞血的賣保險和做微商人士似的，實在有失頂流應有的高冷風範。
朝露低低地笑了，“看不出來啊，你居然會看英國詩人的作品，還能背的下來。”
“所以說，你不要太小看我了，”鬱楷又緊了緊自己的懷抱，“我平日厚厚的劇本都背的下來，一首小詩算得了什麼？”
“那你再背一首給我聽聽。”朝露像小學老師抽查作業一樣還真的繼續問下去。
“我會的多着呢，少瞧不起人了，你聽好了哈！”鬱楷清清嗓子，乖乖開始背誦下一首詩。
他選的是勸人珍惜時光的名詩《明日歌》，這是他收藏在手機裏的衆多勵志詩詞之一，“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萬事成蹉跎。世人若被明日累，春去秋來老將至。朝看東流水，暮看日西墜。百年明日能幾何？請君聽我明日歌。”
“唔，是這道理沒錯，”朝露點點頭，也趁機炫耀了一把自己自己的詩詞功底，她引用《長歌行》的名句作爲回覆，“百川東到海，何時復西歸？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所以啊，鬱楷，你要趁着現在好好搞事業啊，畢竟時機稍縱即逝，失不再來。”
嘿，還挺會說教，鬱楷微微一塞，“我倒想接着上面跟你好好分說分說，你要懂得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可別瞎逞能，來個嘴硬心軟，結果等到我離開後一個人懊悔得痛哭流涕。”
這位海王弟弟怎麼如此難纏，一眼看穿她的虛張聲勢、色厲內荏？大道理一套接着一套，比她都多，反應比她還快！
朝露輕輕推開他，正了正神色，“好吧，我承認，我可能會哭那麼一次兩次，但那總好過日日夜夜以淚洗面吧。”
鬱楷愕然，沒想到，也想不到，她這是低看了自己，還是高看了他啊！
“你覺得我有那麼可怕嗎，能讓你日日夜夜以淚洗面？”他嘀咕道。
“不是老叫我別太小看你嘛，我把你的殺傷力估算的大一些也沒錯吧，畢竟防患於未然麼。”
鬱楷簡直無語，不該看扁他的時候狠狠打擊他管他叫九漏魚，該看好他的時候又把他當作咬人的大白鯊防備。
真是豬八戒照鏡子，兩面不是人。他太難了！
“你不要拒我於千里之外嘛，好歹給我點時間證明自己好不好？”
他又開始對着她放電了，朝露很想找一副墨鏡戴上保護自己，卻被他按住了雙手不讓她逃避。
她只能人爲低頭不去看他琥珀色的眼睛。
他卻不肯輕易放過她，繼續問道，“你怎麼說，嗯？”
“鬱楷，你不當聲優真是可惜了。”朝露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回答他的問題。
算了，感覺這塊碉堡一時半刻無法攻破，鬱楷暗暗嘆口氣，唉，估計只能曲線救國了。他不再追問，自發性的轉移了話題，“你要不要喝點牛奶，還是就這麼繼續睡啊？”
朝露搖搖頭，“不用熱牛奶了，不過一時半會兒倒是睡不着，你想玩桌遊嗎？”
“你還會玩桌遊？”鬱楷覺得不可思議，她到底還有多少奇奇怪怪的愛好是他不知道的？
“我下載了劇本殺和狼人殺的app，不想刷劇或不想讀小說的時候會玩上兩把，偶爾與天南地北不會見面的陌生人聚在一起推推理、撒撒謊、騙騙人也挺好玩的。”
好吧，你厲害！在他聽起來可不怎麼好玩，至少他平時空閒下來不會這麼玩，確定她不是因爲寂寞才愛好陌生人社交桌遊app嗎？
“那你現在想上app玩狼人殺，還是就咱倆玩？”鬱楷問道。
“兩個人是有點少，”朝露沉吟，“我想想，咱們可以玩畫猜。你會畫畫吧？”
“還行？”鬱楷不太確定，畢竟自己曾被採訪他的記者評爲靈魂畫手，“反正比我唱歌要好。”
“好，那我先來，每人限時一分鐘。”朝露從牀頭櫃的抽屜裏拿了一支筆和紙質筆記本出來，“看好了哈，我要畫的是個四字成語。”
她率先畫了一道中國古代大宅門，還掛了兩個燈籠表明這是一所大門，接着在角落裏花了一隻雞狀動物。大概是**，嘴尖尖的，但身體、頭和腳的比例實在不敢恭維。
鬱楷皺眉想了半天，“聞雞起舞？”
“不對。”
“有門，肯定跟一戶人家有關，偷雞摸狗？”
“不對。”
“嗯……”鬱楷沉吟，“感覺這家人挺富有的，難道是雞犬升天？”
“不對，你怎麼就跟狗幹上了呢？我這裏沒畫狗啊。”朝露指着白紙黑畫強調藏在細節裏的魔鬼。
“我當你畫不出來狗呢，你好好瞅瞅你這隻雞長得多寒磣。”
一分鐘時間到後，鬱楷仍然沒猜對，朝露揭曉答案，“是門可羅雀啦，你輸了。咱們剛剛事先可說好了，輸了的人要被彈腦門。”
“你這超綱了哈，”鬱楷抗議，“選詞本身就難，雀還畫的跟雞一樣，讓人怎麼猜啊？”
“嘿，那我待會兒倒要看看你畫的怎樣，可別五十步笑一百步哈！”
鬱楷搖搖頭，“我不跟你計較，畫個簡單的給你，讓你見識一下我大人有大量。現在倒計時開始，我畫的是一篇五字動畫片的名字。”
他先畫了籃板和籃筐，又畫了個頭發高聳的火柴人手持籃球做投籃的動作。還別說，火柴人除了四肢纖細如牙籤之外，其他地方都挺形象的，畫功確實不賴。籃球和高聳入雲的髮型組合讓她一下子想起櫻木花道。
朝露頓時知道謎底，“《灌籃高手》！”
“五個字誒。”
“你記錯了吧，明明只有四個字啊。難道是《名偵探柯南》？可是我記得柯南不打籃球啊？”
“不對。”
“也許《櫻桃小丸子》喜歡過某籃球明星？”
“還是不對，不應該啊，你沒看過這部國民動畫片嗎？”
一分鐘時間到，朝露認輸，“所以答案是什麼啊？”
“《男兒當入樽》。”他用廣東話講出來。
納尼？搞了半天他說的就是灌籃高手，不過內地和廣東/香港的叫法不一樣。朝露因爲是尚在北京上學的期間看的這部動畫片，下意識想起來的也是它的普通話譯名。
“那我說對了，就是《灌籃高手》，在日本的原名叫SlamDunk。”
“是這樣嗎？”鬱楷搔搔頭，不確定她是否在耍賴皮，“我要百度一下爲證。”
“切，瞧不起誰啊，我還會騙你嗎？”朝露哂謔道。
“我感覺你經常騙我，”他可不會輕易退縮，反而適時表露出一臉質疑，“欺負我年紀小，利用我的傻白甜出爾反爾。”
“喏，咱們來評評看，是誰說要我的人和我的心？是誰說會來看我然後音訊斷絕毫無行動力？是誰說要跟我談一段走心的戀愛？又是誰連個通告也沒有就把我給拉黑了？”
“你所犯下的罪孽，簡直是馨竹難書！”鬱楷鏗鏘有力地總結道。
“呃……那個字好像念qing，四聲，罄竹難書。”
“……真是從沒見過你這麼討人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