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內娛頂流遊進了我的魚塘 >第55章 此去揚帆濟滄海
    在農村的這幾年,有苦、有累、也有甜。

    謝曉晨原來喫不飽、穿不暖,是同齡人裏面當之無愧的小個頭,但是在農村大家一起賺工分、喫大鍋飯。即便缺乏油水,食堂的伙食仍然滋養了他,各種農活磨練了他的身體,他的個子蹭蹭地往上長,一直長到一米七八,超過了很多曾經欺負他爲樂的人。一馬步、一聲吼、一咬牙、一叉腰,180斤的麻袋也能扛得起。

    當時老鄉家有誰蓋房子或上樑,他經常去幫忙,一是討好人家以後在村子裏的日子好過些,另外一個原因是幹活的人都可以喫到香噴噴的西紅柿雞蛋臊子面。

    再加上生產隊隊長女兒蔡琳時不時拿她的口糧救濟他,謝曉晨的日子比原來好過了很多,清秀削瘦的臉上總算多了一點肉。

    那些年,他一直暗戀和苦戀着這個女孩兒,她有一雙閃亮的黑眼睛,長長的睫毛一眨一眨,看他的時候也脈脈含情。然而,就當時的觀念而言,兩人的家庭條件相差實在太大了。在外人面前,兩人僅僅是眉目傳情,從來很少互相說話。後來她進城當了工人,成了先進的領導階級,而他還在鄉下插隊務農,放眼望去看不到任何出路,一切未說出口的情愫便不了了之了。

    從1976年開始,先後兩批招工回城沒有謝曉晨的份,或者說他壓根就不知情,等到有知青離開才知道有過這麼一回事。他的心情一度非常沮喪和沉重,但並沒有沉淪,依舊在苦苦的掙扎着、努力着。有些知青看不到希望,開始打架鬥毆、偷雞摸狗、或是流氓犯罪,但好在謝曉晨已經長成大個子,沒什麼人敢主動以武力招惹他。

    1977年10月下旬,全國各大報刊公佈了恢復高考的消息,並透露77級高考將於冬季在全國範圍內進行。

    謝曉晨知道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來了,立即投入了緊張的複習當中。他白天在地裏幹活,不可能帶厚厚的教科書下地,口袋裏面頂多揣幾張紙。他便利用晚上收工的時間,把教科書裏看到的、自己覺得是要點或者問題的寫成提綱。

    到地裏幹活總有休息的時候,當休息時村民和知青們坐在一起說笑聊天,謝曉晨就在旁邊找個田埂坐下來,認真習讀他自己歸納總結的那幾頁紙。

    年輕的知青們都覺得他不太合羣,有人調侃他說,“喲,這可是未來要做大科學家的人啊!”

    還有人跟他並無過節,就是看他這副獨來獨往的樣子不爽,莫名其妙就挑釁道,“呸,他要是能考上大學,我的姓倒過來寫。”

    謝曉晨聞言只是笑笑,沒說什麼,在他最難熬的日子裏,各種不堪忍受的體罰和虐待都經歷過了。這些蜜罐里長大的孩子,不過是暫時離開父母下鄉種田罷了,他們自以爲傷人的言語對他來說又算得了什麼呢?

    事實勝於雄辯,他會讓所有瞧不起他的人目瞪口呆、後悔不已的。

    功夫不負有心人,1977年的冬天,謝曉晨同全國五百七十萬考生一起走進了曾被關閉了十餘年的高考考場。當年全國大專院校錄取新生二十七點三萬人,錄取率4.79%。他所在的蔡莊生產大隊一共有80多名知青,20多名本地學生,多少人報名高考他不知道,但只有他一人考上了大學,名列溫州市第十五名,越過了省外重點院校分數錄取線,被武漢大學優先錄取。

    收到轟動全村的錄取通知書以後,謝曉晨在路上碰到一個曾經喜歡暴打他的知青,對方斜着眼上下打量着他,說道,“恭喜你啊,你現在可是從鞋幫升到帽檐了。”

    他一時語塞,不知怎麼回答對方。沉默一會兒後,他才淡淡地說道,“是金子總會發光的。”

    蔡莊生產大隊這個雞窩裏飛出了一隻金鳳凰,固然有人始終看他不順眼,但也有人態度驟然改變。另外七名跟他是點頭之交的知青提議在他離開前聚在一起,他們吃了一頓與他合影留念,並希望他在照片上題詞,借他這個新出爐的大學生所書吉言儘快回城。

    謝曉晨想了想,他這些年學業荒廢,好久沒有讀詩詞了,唯一看的一本小說還是蔡琳偷偷塞給他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高考前臨時抱佛腳只來得及補習數學,語文還是靠着小時候父母給他打的那些底子勉強過的關。

    回想到雙親俱在時,他也曾少年不知愁滋味。

    這些年,他努力剋制自己,很少憶起他們,不然與手頭上的日子一對比,那滋味未免太辛酸了。

    他們一家以前居住的院子裏有一株巨大的棗樹,父親被抓走之前,他對即將到來的鉅變毫無所知,一心只數着日子盼着秋天和母親一起打棗子。那年夏天,他躲在棗樹下納涼,父親則在一旁讀書,有的時候碰到好的句子,還會朗誦出聲。

    在他印象中,除了岳飛的《滿江紅》之外,父親最愛誦讀的一闕詩詞便是李白遭受讒毀被貶離長安時所作的《行路難》—

    “金樽清酒鬥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

    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

    閒來垂釣碧溪上,忽復乘舟夢日邊。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小孩子的記憶力十分驚人,父親只是念過幾次,他便能記得一字不差。當他隨着父親一起背誦時,後者會望着他露出驚喜的笑容,讚許地摸摸他的頭叮囑道,“大丈夫當爲國之棟樑。曉晨,你記好了,即便前路再難,也要心存希望,就像李太白一樣,堅信‘長風破浪會有時。’”

    如果不是當初父親這樣一番殷切的叮嚀,或是後來沒有保爾·柯察金的故事做榜樣,謝曉晨覺得他根本不可能捱過漫長的黑夜等到黎明太陽即將升起的那一刻。

    所以當七名知青眼巴巴地看着他、等着他題詞時,他只躊躇了片刻便決定改動一下李白最後兩句話,提筆寫道—“此去揚帆濟滄海,續學立命照九州!”

    這是他的宏願,也是他對一同度過青春歲月的夥伴的寄望。

    之後,幾人告別,他回寄居的農舍準備收拾東西前往武漢。

    也許是趨利避害的人性使然,曾經抱團排擠他的親戚們見他考上大學了,立即刮目相看。在他11歲那年指着他的鼻子罵“小崽子你怎麼還不去死”的遠房嬸嬸彷彿變了一張臉,洋洋得意的對別人放馬後炮,“哎呀,我就說嘛,他是誰啊?他可是謝則梁的兒子,人家祖上就是讀書人,腦瓜子聰明的很,解放前便從北洋大學畢業的哩!”

    有那些爲人厚道一點的,不好意思一下子翻臉如翻書,便訕訕地道,“錢夠不夠使呢?大家湊一湊,還是可以拿出你的學費和生活費的。”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子,謝曉晨心中再是膈應,也不得不彎腰收下他們的錢,才得以讀完大學,獲得安身立命的本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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