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內娛頂流遊進了我的魚塘 >第56章 長河漸落曉星沉
    有些道理,即使心裏想的明明白白,身體卻無法執行。

    在與老闆王赫深談過後,朝露雖然下了決心不再逃避,但始終難以撥通那個已經被她盯着看了太多次以至於能背的下來的手機號碼。

    她拿工作繁忙當做藉口,拖延着儘量不去想這件事,可是老闆探尋的眼光如影隨形地提醒着她,她每每在和他的對視中敗下陣來。

    朝露做了很長時間的心理建設,她不斷與內心那個憤怒的小孩溝通,才終於說服自己直面和正視問題。

    等到她終於撥打謝曉晨的號碼,已是他來律所找她的兩個禮拜以後。

    接電話的卻是一個女聲,聽上去略顯沙啞,“喂。”

    “喂,”朝露疑惑,怎麼回事,難道她背錯數字了嘛。“請問是謝曉晨的號碼嗎?”

    “是的,我是他的妻子,請問您是哪位?”

    他再婚了啊,朝露微微一窒,也是,爲什麼不呢?他有優秀的職業和外貌,又沒有孩子拖累,想必再婚並不是件難事。“我是謝朝露,他現在方便接電話嗎?”

    “朝露啊,”對方顯然知道她是誰,聽到她自曝身份一點也不驚奇,但是聲音卻突然變得有些哽咽,“你爸爸已經走了。”

    “走了?”朝露呆呆地,腦子彷彿慢了一拍,甚至沒顧上反對所謂“爸爸”的稱呼,“走去哪裏?”

    “他兩年前被診斷出來患有食道癌晚期,前天晚上去世了。”對方擤了擤鼻子,“你要來看他嗎?我們現在在殯儀館舉行告別儀式。”

    這說的是什麼話?朝露好像聽懂了每一個字,但又好像什麼都沒明白。

    她不自覺地搖頭,即使電話另一端的人什麼也看不見。

    不,這不可能!他兩週前纔來律所找過她,她並沒有耽擱多久,那個人怎麼會就這麼死了?

    什麼食道癌晚期?她聽都沒聽過!

    他強壯如牛,他打起她來毫不留情,他還沒有跟她道歉,他怎麼能就這麼死了呢?

    她不相信。

    謝朝露交代了郭翠西一番,便匆匆趕往對方給她的地址。殯儀館奠堂門口人來人往,到處都是花圈,一副虛假的繁榮景象,她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直至腦門。

    他真的走了。

    碩大的相框、含笑的照片、以及棺材裏的瘦削遺體,朝露不過匆匆掃了一眼,眼淚便已不爭氣的像斷線的珍珠般落下來。

    她不敢再看,避開了前來告別的人羣,用手抱着頭,勉強支撐自己走到了一旁的長椅邊上。長椅已經近在咫尺,她卻心痛如絞,全身彷彿失去了力氣,失魂落魄地跪坐在地面上。

    事情真正發生之前,朝露從沒想到自己會因爲他的離世這麼彷徨、這麼失落、這麼難過。

    她以爲她會仰天大笑三聲,喊一句“痛哉快哉”,道一聲“報應”,便該幹嘛幹嘛去了。

    可實際上,她連站都站不起來。

    朝露把臉埋在手心裏,痛哭流涕,她不知道她在哭什麼,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渾身都因爲劇烈的悲傷而微微顫抖。

    她到底在爲誰哭泣?哭他,還是哭她自己,抑或是哭這再也無法和解的父女關係?

    都說人死如燈滅,他的意識可還在這附近徘徊?

    現在纔去求一個對話的機會,是不是太傻太遲了?

    那些未曾說出口的話,他再也聽不到。

    她一直想要聽的話,他再也說不出來。

    朝露有種喘不上來氣的感覺,她真的好後悔。

    都說時間是最好的良藥,但朝露第一次發現,它同時也是最殘忍的劊子手。從他過世到她主動聯絡,前後只差短短兩天的時間,然而他們已是天人永隔,無論她如何懊悔都追不回來這中間的差距。

    她用力捶打自己的大腿,爲什麼她要等這麼久才轉過彎來?

    爲什麼她不能早點明白,恨的背面就是愛,她有多麼恨他,就有多麼渴望他的愛?

    另一方,在離朝露不遠的地方,遺孀蔡琳和謝曉晨實驗室的幾個博士生一起招呼前來弔唁的賓客和領導,其實沒有悲傷的空間,每個過來的人都禮貌性地叮囑她“節哀順變”。

    她不是不傷心的,但是她對於這一天,也算早有心理準備。

    畢竟自從兩年前謝曉晨確診的那一刻起,他們倆人都知道,這一天不管早晚,終究會到來。該做的告別,該完成的事情,以後該如何繼續生活,她和他一起反覆探討過。

    所以她雖然悲傷,卻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至於太過失態。

    當朝露進來的時候,蔡琳就注意到了她,畢竟她的五官與謝曉晨十分相像,而她的悲痛,又來得那麼強烈。

    蔡琳輕輕走過去,蹲在朝露身邊,將手中的紙巾包遞給她,“來,擦擦臉吧。”

    “謝謝,”朝露淚眼模糊,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人長什麼樣子,只是接過了她的好意。

    “來,我扶你起來。”蔡琳伸出手抓住朝露的胳膊,一個用力將她一併拉起來,“你坐到這邊歇歇吧。”

    “你是……”朝露遲疑。

    “對,我就是剛剛跟你通過話的蔡琳,”她微微咧了咧嘴角,“你坐在這邊等下我,現在來的賓客有點多,咱們晚點再說話。”

    即使只是第一次見面,她們之間又是這樣尷尬的關係,但蔡琳看起來很和善,有種莫名其妙的親和力,朝露不由自主地點點頭。

    等到她們再坐在一起的時候,朝露雖然依舊淚流不止,卻已經可以相對平靜地開口說話了。

    “我不知道他生病了,”她的情緒仍然低落,“不然我不會等到現在的。”

    “你放心,”蔡琳拍拍她的手,“他去的很安詳,畢竟能夠找到你並且見你一面,他就覺得很滿足了。”

    “那……他有沒有話留給我?”朝露有些忐忑地問道。

    “有的,他寫了一封信給你,在家裏放着呢。”說到這裏,蔡琳端詳了下朝露的神色,“你要跟我去嗎?或者我可以之後快遞給你。”

    朝露沒多猶豫,“走吧,我想看看。”

    見她已經拿定了主意,蔡琳便不再多說,帶她往停車場走去,取了車開往中關村。

    兩人一路無言,直到蔡琳下了四環,朝露發現她走的路就是她小時候上學走的那條路,當時看起來寬闊的街道現在顯得如此迷你。這些年來,她雖然在北京工作,卻從沒踏足這裏。

    此刻故地重遊,她難免想起許多少時的記憶,一時間不由得癡了。

    剛剛經過的那條羊腸小徑,他曾經扶着她的兒童自行車後座,教她如何騎行。

    窗外那處小花園,他曾經一大早把年幼貪睡的她拽起來,帶她在那裏做氣功、打太極,向她演示如何吐納。

    小花園裏有個小假山,他曾經站在假山下,鼓勵膽小恐高的她往上爬,並在她跳下來的時候一把接住她,父女倆一齊哈哈大笑。

    朝露的眼淚洶涌而出,爲什麼一個人可以那麼溫柔又那麼狠毒?

    爲什麼,她現在想起來的全是他的好?

    而又爲什麼,現在才讓她想起來這些曾被她封印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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