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內娛頂流遊進了我的魚塘 >第89章 月如無恨月長圓
    人生的不幸,其實隨時可能降臨,沒有該或不該出場的時間。

    就好比,自降生以來一直過着優渥生活的謝曉晨,在10歲那年,面臨家庭鉅變,成爲無人撫養的孤兒。

    又或者,對於自己的家庭生活感到恬淡知足的蔡琳,在42歲那年,送走了自己的女兒。

    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苦,只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才能體會,她幾乎要追隨着她的孩子一起走了。即便時間已經過去經年,當時那份刻骨銘心的痛楚,依然記憶猶新。

    有的時候,回首前塵往事,她也會感嘆命運的捉弄。

    1974年,18歲的蔡琳在父親的安排下,離開蔡莊大隊進城當了製鞋廠的女工。在當時那種大環境下,她知道她跟出身不好且恐無出頭之日的謝曉晨是沒有可能的。

    溫州這樣傳統的地方,平均結婚年齡小得很,蔡琳在工廠同事的介紹下認識了同樣根正苗紅的相親對象韓志高。他雖然不能令她砰砰心動,但對她也算關心愛護。她想與其等下去給自己更多無謂的希望,不如就這樣算了吧,大家都是這樣結婚的。

    於是他們便順理成章地結爲夫婦。

    待得1977年國家宣佈恢復高考的時候,蔡琳都已經當媽媽了,女兒韓九美剛剛滿了一歲。在謝曉晨還沒踏入考場的時候,她就知道他一定能考中,他那樣的人物,只要得到機會的眷顧,怎麼可能一直在農田裏蹉跎歲月?

    當然,在替謝曉晨終於熬出頭感到欣慰的同時,心裏面不免有一絲隱隱的遺憾。

    他們之間,始終是差了一點緣分。

    他離開蔡莊的時候,她沒有去送他,即使他的錄取和離開都是轟動一時的事件,蔡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她隨便找個理由回趟孃家丈夫韓志高也不會懷疑。

    她想,他既然已有前程似錦的未來,必定不缺別人的錦上添花。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她安靜地做個停留在他少年時代的背景人物就好。

    蔡琳在與韓志高結婚前就說好了只要一個孩子。因爲她的父親想要一個兒子想得魔怔了,生到她的時候已經是家裏第七個女孩兒,她不想讓自己的子女遭受同樣重男輕女的待遇。所以她在生了女兒韓九美之後,就把全部的心力和母愛傾注在她身上,並且頂着來自周圍親友的巨大壓力拒絕再生一個孩子,以實際行動反抗溫州當地無論如何都要拼出一個兒子的陋習。

    她爲女兒取名九美,就是希望她的人生能夠十全九美。

    然而,在韓九美15歲的時候,悲劇降臨到這個三口之家。她在上初三的某一天,突然覺得身體無力,下蹲困難。送醫檢查後,她被確診爲脊髓小腦變性症。這是一種鮮爲人知但非常可怕的慢性、進行性變性疾病,形象的說法叫“漸凍症”。得病後,患者大腦意識清醒,但肌肉會逐漸萎縮喪失功能,最後完全喪失運動能力,就好像被“凍”住一樣。

    韓志高和蔡琳夫妻倆帶着女兒四處求醫問藥,但還是無法阻止孩子病情的發展。很快,韓九美就無法挺直身體正常走路,周圍人開始對她投來異樣的眼光。正值青春期的小姑娘感到十分崩潰,因爲她知道,這僅僅是開始而已。

    穿衣、洗漱、喫飯—這些對大家來說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卻要耗費她比常人多幾倍的時間和體力,即便是在父母的幫助下。

    慢慢地,九美再無法自己走路,甚至連簡單的站立也難以保持平衡,出入需要利用輪椅。再之後,九美髮聲都很困難,不能說話也無法寫日記了。每天躺在病牀上的她,大小便都不能自理,只能利用讀字板和人緩慢地交流。

    韓志高和蔡琳的收入本來就不高,看病治療更是個無底洞,韓九美的不治之症讓這個不富裕的家庭在經濟上面臨着雪上加霜的情況。漸凍症這種絕症,目前尚無有效的治療方法,在家康復也就是延緩惡化進程,儘量提高生活質量。在齊心協力治病的五年期間,夫妻倆不僅花光了所有的積蓄,而且還欠下很多外債。

    都說貧賤夫妻百事哀,不是沒有道理的。從治病開始,兩人的婚姻就開始亮起了紅燈,最主要的原因是兩人破釜沉舟的程度不同。直接導致他們離婚的,是對家裏6層住房的處置。

    蔡琳的意見是,女兒出行得靠輪椅,沒有電梯的6層房子沒必要保留,不如賣掉換錢去治病,讓女兒的餘生儘量充實喜樂。而韓志高的意見是,賣掉換錢也治不好女兒的病,爲他們兩人的下半輩子考慮,房子不如保留下來。可在蔡琳看來,如果連女兒都沒了的話,有沒有房子也無所謂了。夫妻倆各有各的道理,爲了是否要賣房多次爭吵。鬧到不可開交後,兩人最終決定離婚,房屋產權一人一半。

    走到離婚這一步,蔡琳說自己不怨韓志高是不可能的,但也許男人和女人的思維方式真的不一樣吧。她這一生,除了九美不會再有別的孩子,哪裏還能考慮到以後和下半輩子呢?可是男人無論到幾歲都能當爸爸,所以韓志高當然仍有餘裕爲日後自己的生活質量做打算。

    離婚之後,蔡琳拿着賣房得來的錢,一個人帶着女兒來北京繼續治病。北京的醫療水平相比溫州這個小地方到底更加優越,即使最終的結果依然是治不好,至不濟得讓九美圓了看北京天安門、故宮和長城的夢想。

    然而,坐喫山空,賣房的錢總有用完的時候。之前欠的債還沒還上,她已經成了所有親朋好友避之不及的借款人。在她最窮困潦倒的時候,她想到了謝曉晨。

    這個念頭剛開始冒出來的時候,她不是沒有猶豫的,也許是女人的虛榮心作祟,她不想以現在落魄的模樣重新出現在他的面前。私心裏,她希望他一直記得的是正值花季少女時候的蔡琳。如今她已經42歲了,哪裏還看得出少女時代的嬌俏美麗?更何況這些年,她爲了女兒的病心力交瘁。她不用特意在鏡中打量都知道自己眼眶深陷,白髮橫生。

    可是,看看身旁奄奄一息的女兒,蔡琳知道她沒有虛榮的資本。

    在山窮水盡之際,他已是她能想到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輾轉向當年那些在蔡莊插隊的知青們問來了他的工作地點,她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前去找他。

    當年那些從她嘴上省下來的口糧,以及那些暗地裏的照顧和情分,總是能向他借來一些錢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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