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美樓請來雷風公子撫琴的消息,當日便傳入了府城。

    齊墨並那日馬場同行的兩人得知此事,便也不用另挑良辰吉日,說定了明日一道趕往九陽縣,再睹雷風公子風采。

    他三人眉來眼去的模樣,正落入府學中一等一刻板,眼裏容不得一粒沙子的先生眼中。

    “啪”一聲,是戒尺打在皮肉上的清響。

    齊墨齜牙咧嘴痛呼一聲,引得旁人鬨笑一片,唯有黃來鑫遞來一記不屑的目光。

    對上那不友善的目光,齊墨登時怒了。

    在齊墨看來,被黃來鑫看輕,比捱了戒尺的打,還叫他難堪。

    不過是有幾分才學,便擺一副目空一切的模樣,真讓人討厭!

    還是子常好——

    想到許元景,齊墨眉頭微皺。

    不知那事,子常可考慮清楚了?

    明日得上許家問一問。

    齊墨瞥一眼斜前方,那端着架子背脊挺直得顯出幾分做作的黃來鑫,輕哼一聲。

    若子常應下那事,往後——

    齊墨輕笑一聲,仿若已看見黃來鑫,嫉妒得猙獰的面容。

    ……

    品味軒打烊之後,趙長茹同高蓮花一道,將當日未賣出的糕點喫食,送去趙長茹買下的那間小院子,給那些買來的孩子、小奴分喫。

    掃一眼狼吞虎嚥的一羣人,趙長茹忍不住咂舌。

    這一個二個瘦得皮包骨似的,喫起東西來卻像有個無底洞的胃,盼着一頓將往後三日的飯都喫進肚裏一般,只知一個勁兒抓起糕點往嘴裏塞,嚼也不用嚼的,仰着脖子便生嚥下喉。

    這般的喫法,光靠着品味軒剩下的糕點喫食,怕是有些不夠。

    果不其然,風捲殘雲一般,眨眼之間,趙長茹與高蓮花提來的食盒,便被哄搶了個空,剩幾個年紀小,身子矮,胳膊短的小孩子,好難得擠到食盒旁,卻見着啥也沒有了,委屈地癟了嘴便要哭。

    高蓮花瞧得心尖兒疼,連忙一手摟一個在懷裏哄。

    “別急,還有。”

    那幾個小孩子聞言,一瞬止住哭聲,齊齊扭頭看向空蕩蕩的食盒,只一眼,便又哭起來。

    明明沒有了!

    高蓮花無措地看向趙長茹,等她想法子解決問題。

    這時候,縣城中賣喫食的小攤小販已收了攤子,更別說那些由商販操持的糧食鋪子,更是早早關了門。

    品味軒裏倒是有米,有面,可恰好遇上將用盡,還未補貨之際,若挪來貼了這處,便沒了應付明日需用的。

    對上那一雙雙渴望的眼,趙長茹心頭一軟。

    明日不賣糕點就是了。

    她正要讓高蓮花去品味軒,讓人將米、面運些過來,便見着杜眉君領着倆小廝上了門。

    那小廝一人肩頭扛着一袋。

    正是趙長茹緊缺需得着的糧食米麪!

    趙長茹驚喜不已,拉着杜眉君問道:“你咋來了?”

    杜眉君望一眼一個擠着一個,怯生生望向她的那些個大大小小的孩子,眸子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傷痛,一瞬便換做滿眼化不開的溫柔。

    “我也是出了銀子的,自當來看看咱這福利院,到底是咋樣的。”

    杜眉君說着“咱”,便讓趙長茹心裏暖暖的。

    福利院不比玉衣坊、品味軒,是能盼着賺錢發財的,這處除了貼錢還是貼錢,且貼進去的絕不會是小數目,但杜眉君竟願意與她一道……

    趙長茹鄭重道:“杜掌櫃,謝謝你。”

    杜眉君看着她,半晌,低聲道:“是我該謝謝你。”

    她眸中一片複雜情緒,不等趙長茹解讀,便低眉斂目看向別處。

    有了米麪,便可現做喫食。

    高蓮花本想着,這新買的院子,久未有人居住,廚房定然髒亂,一時半會兒也沒法收拾妥當,那些個孩子、小奴還眼巴巴地望着喫呢,大的還好先前手快搶了喫食墊了肚子,那些個小的可是硬生生地幹餓着。

    爲了能早些餵飽這二十幾張嘴,高蓮花客氣地說着麻煩了,要託那兩名小廝,將兩大袋糧食米麪,全扛去品味軒的廚房,想着在那邊做好喫食再送來。

    那幾個趙長茹後買進的小奴,約莫有三四個,是十六七八的年紀,其餘的也就二十出頭,都不算大卻比那些五六歲,甚至是牙牙學語的小孩子懂事,又因着被趙長茹買了下來,便認了趙長茹做主子,他們生來便是賤籍賤身,只能一輩子爲奴爲婢,雖因主家沒落,或是自個兒犯事,被賣與人牙子,但在他們的認知裏,誰若是出銀子買下他們,他們便是誰的奴僕,除非被趕走或是賣掉,不然,一輩子都應當忠心侍奉這出銀子買下他們的主子。

    所以,不用趙長茹吩咐,他們便已張羅着將院子,裏裏外外都收拾了一遍,廚房自然也在其中,只是這前院因着有那十數個,鬧騰不聽管教的孩子,他們雖收拾了一回又一回,眼見着仍舊是亂成一團,好似與之前沒啥差別。

    所以高蓮花根本沒想到,那廚房竟已被收拾得煥然一新。

    竈臺上不沾一絲灰塵,鐵鍋中也不見一處鏽跡,就連今日趙長茹換鎖頭,連帶着換下的那扇破木板門,也被劈成了一塊塊大小合適的乾柴,規整地碼放在廚房一角。

    不讓高蓮花再操勞,那幾個小奴便在廚房裏忙活了起來,不多時便煮了一鍋白粥,並一鍋麪疙瘩湯,鹽、糖一樣沒放,大大小小二十多人也喫得開心。

    美中不足的,是這院子裏只有五隻碗,其中兩隻還是破了口的,便只得幾人就這一隻碗,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喫得極費力。

    趙長茹拍拍腦門,買了被褥買衣裳,一路買買買,添置了不少東西,卻仍舊有遺漏,連這最緊要的碗筷都忘了,也不知還差了些啥,全憑她一人來想,必定也難做到鉅細無遺,不如將採買置辦之事交出去。

    趙長茹觀察着幾個忙着收拾得小奴,目光鎖在其中一人身上。

    這人看着,應是這九人中年紀最長的那個,做事有條有理不說,被小孩子抹了鼻涕在褲腿上,也不氣也不惱,還拿帕子給那小孩子擤鼻涕,且較其餘幾人,長得也更爲周正……

    趙長茹暗自點頭。

    就他了!

    當着衆人的面,趙長茹將十兩銀交到那小奴手中,爲他先樹一分威信。

    “從今往後,這院子中的大小事,便由你全全負責。”

    那小奴捧着銀子,感激不盡地看着趙長茹,謝她信任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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