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挺着半大的肚子,在雨中哭得聲嘶力竭。

    男人在奮力刨那塌了的房。

    那倒塌的屋子下,壓着的是三個孩子。

    婦人見着她,立時撲上來,“長茹!長茹救命!”

    她今日去許家送過晚食,見過趙長茹戴面具的模樣,雖說此時五彩木面具上的彩繪,讓雨水沖刷得不成樣子,她仍舊是一眼將趙長茹認了出來。

    趙長茹將婦人扶住,出聲安慰道:“嫂子,你別急,會沒事的。”

    話音未落,她便奔向那間倒塌的房屋,藉着閃電劈過的亮白,在廢墟之中探尋。

    男人挨個兒地喚着兒女的乳名,可雨聲太大,雷聲太響,將他的喊聲劈得零碎不堪,更別提能聽着廢墟下傳來的迴應。

    趙長茹頂着瓢潑大雨,扯着嗓子問那刨土的漢子,“長虎哥!孩子們睡的榻在哪處?”

    這漫無目的地刨,幾時才能將人刨出來?

    得先確定榻的位置。

    孩子們若是睡得沉,許是連人帶榻被埋了,若是被地動給晃醒,定然會下榻往門外跑,所以榻與門邊的連接線,就是孩子們的逃生軌跡,而孩子們可能就被埋在這條線上。

    被趙長茹稱作長虎哥的漢子,是這被埋在廢墟下的三個孩子的親爹,大名叫做李長虎,與李嫂子已亡故的丈夫是堂兄弟。

    李長虎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絕望地帶着哭腔道:“這屋子都塌成這樣了,哪裏還認得出榻在哪兒!”

    現下,約莫是子夜時分,離天光重現之時,還差兩三個時辰。此時的天色烏漆抹黑一片,只靠着閃電劈過時的一瞬光亮,才能見着那周邊景象。

    這般情形之下,要在倒塌的屋舍下,將被埋住的孩子救出,並非一件容易事,且連榻在何處也難以辨認——

    “誇嚓”一聲,又是一道閃電劈過。

    趙長茹晃眼看見一隻手從廢墟之中探出。

    她指着哪處,驚呼一聲,“是孩子!”

    李長虎聞言,不作多想,便撲了上去。

    趙長茹本想攔住他,可惜遲了一步,眼見着李長虎,踩着一根支起的房梁,險些摔倒在地。

    趙長茹呼吸一緊。

    那三個孩子無論是睡得沉,還是醒了往房外逃命,應當不會隔得太遠,也就是說,李長虎撲上去救一個,踩着垮塌的房梁或是土牆,許是會傷着另外兩個!

    趙長茹着急地出聲提醒道:“長虎哥!當心踩着孩子!”

    她沒敢往那廢墟上踩,只沿着那埋了孩子的方向,清理堆積的碎瓦、橫樑與斷牆。

    只怪雷聲響得太大,又讓雨水灌了耳朵,李長虎根本聽不見趙長茹的喊,仍趔趄倉皇地往上撲,卻一個不小心踩垮了那堆在一起的斷梁碎瓦。

    一陣碎響之後,那孩子探出的手,不見了。

    李長虎扯着嗓子大喊,舉着那斷梁碎土往外拋扔,不一會兒便已精疲力盡,動作明顯變得遲緩。

    比疲累更多的是絕望。

    李長虎停下動作,跪在廢墟之上,抱頭痛哭起來。

    那院子裏淋着雨的婦人,見此情形一瞬撲跪上前,踉蹌着要往那廢墟上去。

    趙長茹一把將她攔住,“嫂子,小心身子!”

    婦人掙扎着要往上撲,全然不顧自個兒已身懷六甲。

    肚子裏的是她的孩子,那被埋着的仨娃子,也是她懷胎十月生下,含辛茹苦養大的!

    恰時,院外傳來一陣吆喝。

    趙長茹轉眼看去,便見着那夜色之中,匆匆而來的一羣,時隱時現的黑色人影。

    藉着一瞬劈過的亮白,她見着了那將人領來的——

    竟然是六福!

    不知何時,六福竟已不在她身邊,出了院子去尋人,尋來幫着一齊救人。

    趙長茹護着婦人,將婦人往屋檐下帶,“嫂子,嫂子!人來了!”

    她指着着急忙慌趕來的衆人,“嫂子,你冷靜些,會沒事的,你肚子裏還有一個呢,你可得顧着自個兒的身子!”

    婦人靠在她身上,不停地哭喊着,“長茹!長茹救命!”

    趙長茹聽得鼻子一酸,叫來六福幫忙照看着身懷六甲的婦人,便又衝進雨中,同那搬擡房梁、斷牆的衆人一齊,心急地在廢墟里探尋着孩子。

    “找着了!找着了!”

    只見一名漢子從廢墟里托起一個孩子。

    衆人連忙讓出道來,讓他將孩子抱到檐下。

    趙長茹跟着奔去,查看孩子的情況。

    可天太黑了,雨下得又大,柴房被方纔的地動晃出一道口子,裏邊堆放的柴火,已經被滲入的雨水浸溼,根本沒法生火照明。

    趙長茹當機立斷,與孩子他娘交待一聲,便要抱着孩子回許家。

    許家的主屋沒坍塌,掌着燈能看得更清楚,且若是情況緊急,她還可利用空間,對危在旦夕的孩子進行救治。

    她偏頭對六福叮囑道,“你留下,再尋着人,一併送回家去!”

    六福咬牙,堅定點頭。

    那孩子的娘要隨趙長茹一道去,讓匆匆趕來兄弟家關切的李嫂子攔住。

    李嫂子家也未能倖免,讓地動晃塌了一間屋子,但好在那屋子只用來堆放雜物沒住人。

    她將李小柱暫託給了何嫂子照顧着,便冒着瓢潑大雨趕來查看情況。

    好在李嫂子來,若不然,趙長茹還得費工夫相勸,畢竟這孩子的娘頂着大肚子,若是一時沒站穩或腳底打滑,不小心給摔了,可是要出人命的!

    “長虎媳婦,你別裹亂!你現下這副身子,一個人兩條命,可別再出岔子!孩子,是一定有救的!你放心!咱大傢伙都來了,你怕啥!”

    李嫂子架住孩子娘,連罵帶勸地將人留住。

    趙長茹一刻不敢耽擱地將孩子抱回許家。

    許元景等在檐下,見着她倉皇奔進院子,手裏還抱着個孩子,二話沒說進到她住的那間小屋,將那房裏的油燈點上。

    趙長茹將孩子放在榻上,藉着油燈散出的微弱光芒,查看孩子的傷勢。

    並未見着明顯的外傷,胳膊、腿也沒有骨折,胸腔肋骨摸着也正常。

    趙長茹試着喊了幾聲。

    那孩子便漸漸清醒過來,抓着她“哇”地一聲哭出來。

    趙長茹心頭一緊,急忙追問道:“是不是哪裏痛?”

    小女孩抽噎道:“弟……弟弟!”

    趙長茹眉頭皺緊,“弟弟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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