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茹與許元景順着那聲兒傳來的方向望去,便見十數人三三兩兩擁着堆在村道上,跺腳揮手地罵着。

    “全村老老少少,將近三百多張嘴,他只給一豬腳,還覺着自個兒多大方!咱缺他一口肉喫?老孃和你們說,老孃就算是餓死,也不喫他一口豬肉!看他那模樣!活像那豬是咱們害死的一般!”

    “就是!咱大夥兒爲救他家兩頭豬,可沒少費力氣!一隻豬腳?我呸!打發叫花子呢!不愛給就別給,裝模作樣!活像咱們就巴着他家一隻豬腳似的!再說了,一隻豬腳,他還好意思說是拿出來給全村人壓驚的,這是給咱們分肉?還是給咱分那豬腳上的毛?分得均嗎?”

    “可不是!我這腿肚子還讓那畜生啃了一口,這一隻豬腳還抵不得藥錢呢!”

    原來,昨晚衆人被以“救人”之名,哄騙去了何子實家中刨了半夜的豬,卻得何子實一隻豬腳做感謝。

    一隻帶毛的豬腳,除了豬腳毛,攏共沒二兩肉。

    即便是這般,那何子實還覺着自個兒仁至義盡,這一隻豬腳給了,昨晚大傢伙幫他救豬,就是理所應當、天經地義,那副“你們來幫着救豬,不就是想分肉喫”的嘴臉,是徹底將衆人給激怒了。

    這肉不喫,一時半會餓不死,這肉吃了,才真是憋一肚子氣!

    “哎呀,那何子實就是隻鐵公雞,這能給一隻豬腳,已是千年難遇,萬年難得的了,咱各家分點肉皮,拿回家炒在青菜裏,也多個肉味不是?”那提着豬腳的漢子,對吝嗇的何子實也是氣憤,但手裏沉甸甸的一隻豬腳提着,倒比其餘衆人多幾分歡喜。

    最先開罵的婦人,往地上啐了口,“要喫你喫,我不喫!”

    那提着豬腳的漢子聞言,喜不自勝,帶着滿面笑道:“哎喲,嫂子!就等你這句話嘞!”他轉了一圈,掃視衆人一眼,“誒!你們是不是都不喫?那我提回家去了!待會兒上了竈臺,聞着肉香味,可別犯饞呀!”

    另有人別過頭去,眼不見爲淨道:“去去去!拿去!拿去!誰稀罕!”

    那提着豬腳的漢子“誒”一聲,提着豬腳樂呵呵地奔回家去。

    衆人之中有盯着豬腳戀戀不捨的,有指着那人背影恨鐵不成鋼地罵的。

    忽而,有人指着土坡上,揚聲問道:“那是長茹不?”

    衆人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還不及眯起眼來細細辨認,便聽那人招着手、扯着嗓子喊道:“長茹,是你不?你爬坡上去幹啥?”

    趙長茹忙擡手掩面,背過身去將面具戴好,才重新轉過身來,與衆人打招呼。

    “長茹,你下來!帶着許秀才一道,快下來!”衆人齊齊招手喚道,似乎有話要說。

    趙長茹偏頭看一眼許元景,與他一道攜手步下小土坡。

    “許秀才!”

    早在有人喊趙長茹的名兒時,各家便紛紛鑽出人來,全是些年輕力壯的,男女女女都有,與那先前的十數人一道,一瞬將許元景圍住,“許秀才,你讀的書多,你說說,昨晚這地咋動得那般厲害?是不是那地底下,壓着啥牛鬼蛇神?這是鬧騰着要出來喫人?”

    許元景搖頭,溫聲解釋道:“書中記載,此乃地動,別處曾發生過,如諸位所見,其害甚廣。”

    衆人面面相覷,驚疑不定:“地動?咱們咋都沒聽過?”

    許元景又道:“地動之事,書中記載甚少,且地動之處與我江州相去甚遠,多爲陳年舊事,近則數十年,遠則數百年,諸位不曾聽聞地動之事,便也不足爲奇。”

    衆人唏噓一聲,“哇喲!地還會動的,真是稀奇!”

    有人心有餘悸追問道:“這動了一回,還會不會動二回?”

    這一問,問到了許元景的知識盲區,於是,他將目光遞向趙長茹,讓她來答會不會。

    趙長茹如同在課堂上神遊之時,突然被點名回答問題一般,愣了片刻,才猛然回過神來,輕咳一聲,道:“大地動應當不會,小地動說不準。”

    衆人聽聞地動還分大的和小的嚇得臉色大變,一雙雙眼睛齊刷刷地看着趙長茹,呼吸急促地追問道:“那昨晚的,算大的還是小的。”

    趙長茹安撫地掃視衆人一眼,“大的。”

    衆人聞言鬆下一口氣,下一瞬,又變了臉色,“咱們那房被晃得,牆也裂了,瓦也落了,這若再來場地動,便是場小的,也受不住呀!”

    “哎喲,我看了,咱村就劉壯家那屋子,還結結實實地挺着!他家的那是新房,咱們各家的房新起的一間、倆間倒也還在,那些個有些年歲的垮的垮,塌的塌,便是那沒垮沒塌的,也怕是住不得人了——”

    衆人紛紛垂頭嘆氣。

    不等趙長茹出言安慰,有人見着人漸漸多起來,那憋了一肚子的氣,便不得不找個口子泄出來。

    “長茹,你來評評理,那何子實是個人不是?我說他是死皮不要臉!咱幫他刨牆擡梁地把豬刨出來,這兩頭豬死了一頭就怪上咱們,說咱個個都是窮鬼,喫不上肉沒力氣,刨得慢了,活生生把他家的豬給憋死一頭,給咱們一隻豬腳作打發!”

    衆人點頭附和道:“對!那何子實真讓人寒心!長茹,你說氣人不氣人?咱真是白費勁兒倒受氣!”

    “我看!那姓何的就沒一個好東西!”

    “對!沒一個好東西!”

    恰時,何嫂子叉着腰,風風火火而來:“誒!這啥話!我可不愛聽!”

    “虎子他娘,咱這話也沒說錯呀!”

    “對!沒錯!”

    “你看!這第一個,何子實就不是個好東西!爲了救他那兩頭豬,把咱們當傻子玩兒呢!再說那何興旺,也是個壞心眼的,他與孫長命狼狽爲奸多年,在咱雲陽村可沒少做缺德事!我家田裏通着河的渠,便是讓他給堵了的,這仇我記一輩子!”

    “對!我家的也讓他給堵了!咱自個兒挖的渠,礙着他啥事了?就說咱的渠截了灌他家田地的水,那渠過水過得慢了,他灌田費時,便把咱的渠給堵了,是個人不是?難怪那何子實也這副德行,有個咋樣的叔就有個啥樣的侄!”

    “再說那何小蘭!哇喲,領着虎老大進咱村裏來殺人嘞!咱村的地窖挖好這麼多年了,沒讓黑虎山上那幫畜生們找見,那何小蘭倒好,爲了保自個兒的命,是置咱雲陽村全村上下二百多口人的生死於不顧呀!這村子裏還有她老爹呢!她就這般領着虎老大殺回來,這可是天地難容的大不孝!要讓雷公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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