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歸是會好的。

    他就是這般自信。

    連大夫都拿不準的事,他也是如此。

    他的眼疾不是治不好,而是治的人不對,是那些庸醫耽誤了他!

    夏竹延與夏夫人沒有兒子樂觀,倒也認同大夫不行的這種說法。

    “那九陽縣有個極厲害的大夫,姓薛,去請來再給你看看。”夏竹延讓小僕將夏庭軒扶着坐下。

    “那老頭!也不怎麼行……”夏庭軒打了個哈欠。

    他如今眼睛看不清,迷迷濛濛的最容易打瞌睡。

    夏竹延見狀,抄起一方硯臺,便想砸去給個教訓,“整日昏沉沉,死怏怏的,盡給家裏招晦氣!”

    他口中的晦氣,自然是指夏家被李大寶暗中針對之事。

    夏庭軒聽着響動,抱頭躲了一躲。

    夏竹延見狀,忍氣放下硯臺。

    畢竟打罵慣了,要他立時做個慈父,也要夏庭軒做個孝子纔行,可夏庭軒還是老樣子,讓他只能自個兒忍氣。

    他現在下手,那小子可躲不過,若再砸壞了腦子,那真是難上加難,恐怕連他想要的小孫子也盼不着了。

    憑夏庭軒那副好耳朵,哪有躲不過的道理,只是裝可憐罷了。

    父子二人這廂貓和老鼠似地你來我往,外間來人報備,說是杜先生帶着人來了。

    那人便是趙長茹。

    夏庭軒等到想見的人,也不管自家老爹還氣不氣,便讓小僕扶自個兒起來。

    “站住!”夏竹延虎着臉,將他叫住,“那趙掌櫃聽說生得有幾分姿色,不管是怎樣的禍水之色,也已嫁作他人爲婦,收起你那些荒唐的脾性,莫要去招惹。”

    州府小霸王怎會沒調戲過幾個小姑娘呢。

    夏庭軒其實並非淫亂之人,只是做個標準的紈絝,調戲良家婦女這種事總是不能少的,不然旁人還以爲他有隱疾或是些別的愛好,有損他州府小霸王的威名,所以每逢出街也是例行公事地調戲幾個小姑娘,將人逗哭後逼着人家喊他小霸王也就收手了。

    但在夏竹延看來他就是是個十足的浪蕩子,瞧見有幾分姿色的姑娘便把持不住的好色胚。

    這也是他答應面見趙長茹的另一層緣由。

    那婦人若是恪守婦道的也就算了,若是有意引誘他的傻兒子犯糊塗,他也不會坐視不管,定要好好敲打一番。

    夏庭軒被他一番話說得摸不着頭腦,愣了半晌,猛一驚醒,“呸!那等忘恩負義的事,我打死也不做的!”

    許兄與趙長茹對他皆有恩,且他心裏已有了……怎麼會去做那等事!

    夏竹延半信半疑,讓他好好坐下,“壞了眼睛,也不安分!哪日你進了棺材,才能讓我與你娘省心。”

    夏庭軒賭氣哼一聲,“我死了纔好!在黑虎山上沒死成,是我的錯!”

    夏竹延聞言又是氣又是心疼,轉而又想到李大寶。

    那剿匪之事若不是李大寶從中搗鬼,也不會害夏庭軒遭這番罪,還壞了眼睛。

    這般一想,夏竹延更將李大寶恨透了。

    這時,趙長茹隨杜昭一齊由小僕引進堂中。

    各自見禮後,落坐安定。

    夏庭軒雖壞了眼睛,自趙長茹來時,便一雙眼睛全盯着她看,毫不忌諱。

    他那無神的的眼睛,時而眯縫起來,爲了看得清楚些。

    夏竹延見他這般,有些難堪,想要趕他走。

    夏庭軒卻自個兒跌跌撞撞,摸着坐到離趙長茹更近的地方,向她低聲說道:“本少爺倒要瞧瞧你的厲害。”

    他這輩子就怕過兩個人,一個是他老子,一個便是趙長茹。

    在九陽縣城中,她打落他的劍,拿話訓他之時,他便對她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感覺。

    那時他並未察覺自個兒的變化,只是不自覺地聽從她的話,再後來她讓人纏住官兵,放他離開九陽縣城,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對她是帶一些畏懼的,雖然他一點也不想承認他會怕一個小婦人。

    他總覺得她不會是表面上看着的那樣簡單。

    雖然她表面上看着也不尋常。有哪個尋常的婦人,會像她一般厲害,經營那許多的生意。

    不過,除此之外,她一定還有別的祕密。

    哼!休想瞞過他!他可是州府小霸王!

    夏庭軒躺靠着椅背,像個半癱的老頭子,面上是怡然自得的神色。

    看趙長茹與他爹過招,一定極爲有趣。

    他想着,笑出了聲。

    夏竹延咳嗽一聲,帶着隱忍的怒氣,警告他要守規矩。

    趙長茹淺笑嫣然,隔着面紗,那笑若隱若現,但並不讓人覺着誘惑,而是不容侵犯的端莊。

    夏竹延見狀,對她那些惡意的揣測消去幾分。

    這婦人也不像是會不守婦道,引誘浪子犯罪的……雖然確實生得一副出衆的美貌,尤其是那一雙眼睛,有種讓人臣服的魔力。

    夏竹延打住思緒,欠了欠身,彷彿屁股下有針紮了一般,又端起茶來抿了一口,掩飾自個兒的失態。

    “這茶是新近最爲受捧的天晴白鷺茶,二位可有嘗過了?”

    他一開口便是這樣的家常話,說完又覺懊惱,他事先想好的,要拿話震懾人,要讓趙長茹知曉,夏家是如何高不可攀的人家。

    只怪他方纔胡思亂想!

    夏竹延思忖着,如何找補回來,將他夏家家主的氣勢,擺給趙長茹看清楚。

    趙長茹卻道:“夏老爺不知這天晴白鷺茶鬧了命案?怎還拿來待客?”

    這話針一般又紮了夏竹延的屁股。

    青天白鷺茶鬧得那樣滿城風雨,況且在此之前,他還曾一度想過,要將天晴白鷺茶的經營權奪到夏家手中,哪會有不知道的。

    青天白鷺茶鬧了那樣的事,本不該再拿來待客,甚至不應當還留着自家喝,但夏竹延知道得一清二楚,那些說是與天晴白鷺茶有關的命案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大寶害了夏庭軒,爲與夏家重修於好,得知夏竹延有意經營天晴白鷺茶,便給夏竹延面子大肆宣揚那天晴白鷺茶的好,一時之間,確實將那天晴白鷺茶捧得炙手可熱,市價翻了好幾番。

    可那一根刺始終埋那裏。

    李大寶再如何鼓吹天晴白鷺茶,那也是夏家還未入手的生意,他卻暗地裏讓人打擊夏家經營多年的產業,以此削弱夏家在州府的勢力。

    這事瞞不過夏竹延,他本不打算這麼快與李大寶撕破臉皮,他們兩家有太多利益糾葛,不是一朝一夕能清算明白的,可鬧了李夫人捱打那樁事,這臉皮也不得不撕破了。

    他們夏家的人,受不得那樣的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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