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將荷包拋給一旁的人,自個兒將小瓷瓶上包紅布的木塞揭開,送到鼻子下面嗅了嗅。

    許元景的一雙眼睛,全落在那荷包上,“回大人的話,這瓷瓶裏的是藥。”

    “什麼藥?”

    “清熱解毒的藥。”

    那人倒出兩顆來,細細研究一番,半信半疑地覷着許元景。

    “可否請大人,將那荷包還給小生,那是家母親手所做,只爲替小生祈得鴻運,別無甚稀奇之處。”

    那人卻對他的話置若未聞,將手裏的藥遞到他嘴邊,“既然是清熱解毒的藥,你現在便吃了證明!”

    許元景的目光落在那查驗之人的手心——

    兩顆黃褐色的藥丸,小指頭大小,散發出熟悉的藥味。

    這是薛大夫給的解藥。

    他一直猶豫未曾喫下,本想着等考試完,一切塵埃落定之時,再行服下,可眼下怕是拖不到考試後了。

    “喫啊!”那檢驗之人不耐煩道,看許元景的目光,更多了幾分懷疑,“你若不肯喫,本官現下便可將你逐出考試院!”

    許元景只得將那藥服下。

    那檢驗之人,冷哼一聲,將小瓷瓶扔到一邊的箱子裏,那是專門用來存放考生物品的。

    許元景看一眼那箱子角落裏靜躺着的藥瓶,微微皺起眉頭,繼而又將目光移到那仍在另一人手中把玩着的荷包上。

    “這荷包繡得倒是精緻……”

    那人說着便將荷包收進了自個兒袖口之中,竟是想要佔爲己有。

    許元景眉頭皺得更緊,上前一步,伸手討要,“大人,請將荷包還給小生。”

    那人狠瞪他一眼,“什麼荷包?”

    “小生的荷包。”

    “你的荷包,爲何找我要?”

    “方纔小生親眼所見,大人將荷包藏於袖中。”

    “大膽!竟然污衊本官!你是何人?信口雌黃,公然訛詐,還有何資格參加明日的考試?來人,快將名冊拿來,將此人除名,不許此人蔘加科考。”

    劉平在一旁拉住許元景,向那查驗之人致歉,“大人宰相肚裏能撐船,就行行好莫要計較了……荷包!荷包在那箱子裏呢!”他指着那木箱,“許兄,東西交由考試院保管,等科考之後,便會完璧歸趙,許兄就莫要強留了,以免瓜田李下說不清楚。”

    許元景仍舊沒有半分屈服的意思,“請大人將荷包還給我。”

    那私藏荷包之人,惱羞成怒,定要將許元景從名冊劃去,“說!你是何名姓。”

    “許元景。”

    “許……”那人拿着筆正要劃,被旁人扯了一把。

    不知另一人在他耳邊嘀咕了些什麼,只見他臉色大變,將筆與名冊一併交出去,向許元景賠禮道:“原來是許公子,誤會,誤會!”說着他便從袖口將荷包掏出,雙手奉還,解釋道:

    “本官見這荷包繡工精緻,並非凡品,恐與旁物置於一處,會損傷這荷包上巧奪天工的刺繡,所以纔將這荷包暫時收於本官的袖中,想着另尋一處地方,好生替許公子存放,只怪本官向來心熱嘴笨,沒與許公子說清本意,讓許公子誤會了。”

    嘴笨?

    許元景掛一抹冷笑。

    “既然是誤會一場,許公子這荷包,還是交由許公子親自保管爲好。”

    許元景並未去接,只道:“勞煩大人,仔細查驗,這荷包可有何問題沒有?”

    那人呵呵賠笑,“看了,看了,仔仔細細地看過了,沒有問題,一點問題也沒有,許公子收好便是。”

    許元景這纔將荷包接下,打開看了看裏邊的東西,見還原封不動的躺在裏面,才鬆了一口氣,臉色也溫和了些許,“既然是小生誤會了大人,自當是小生向大人賠不是,大人,對不住。”

    那人湊近半步,同許元景說道,“許公子哪裏的話,往後——許公子青雲直上,煩請許公子在李大人面前,替本官美言幾句。”

    許元景諷刺一笑。

    原來竟是託了李大寶的福。

    他於是圓滑笑道:“大人放心,一定,一定。”

    他本是不喜圓滑世故那一套的,但既然立志入朝爲官,官場之中爾虞我詐,阿諛奉承之事,自然不會是全然不顧的,從前集會他便有留意那些人脈甚廣,左右逢源之人,是怎樣的一番做派,此刻拿來應付這查驗的考官,倒也得心應手,不覺半分生疏。

    只是他心底仍舊有幾分牴觸,但一想到長茹尚能爲在商場立足,忍氣與厭惡之人交涉,他如何就不能忍了。

    劉平在一旁,臉色幾變,那爲他查驗的人,趁旁人不注意,將一個小紙包,塞入他手中,斜眼撇了一旁的許元景一眼。

    劉平將紙包迅速藏入袖口中,對那人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抹狠厲。

    查驗完畢,正到了該用晚飯之時。

    考試院佈置好飯食,有專人引參與科考的考生用膳。

    今歲參與府試,一共五百三十七人,分作四批安置在考試院的各個院子裏。

    考試院平素本就是開設府學的地方,要容納這五百三十七人住宿,倒也不成問題,因本在建成之時,便是爲供考生住宿的,所以地界十分寬廣。

    五百三十七名考生中,半數出自府學,對考試院格外熟悉,有幾分東道主的意味。

    齊墨便被分去與府學考生同住,聽了許多亂七糟八的流言蜚語,氣得飯也喫不下,找機會尋着許元景,便打抱不平道:“子常,真是氣人!那些人只是道聽途說,便一口咬定,那青天白鷺茶既然是嫂夫人出售的,如今那青天白鷺茶鬧了命案,便與嫂夫人定然脫不了干係,明日便是大考之日,他們這般傳言怕是想要亂你心緒。這般陰私的伎倆竟也使得出,這試我不考也罷!若他日與這等人成爲同僚,想着便覺腹中翻涌,噁心倒胃!橫豎官場中虛與委蛇的那一套,我是一點看不上的,若不是兄長強逼,這科考與我何關?”

    “如今箭在弦上,也沒有臨陣退縮的道理,官場險惡,人心複雜,這些你我早便知曉,何苦在此時再計較,明日之後這考試院中之人各奔東西,即便他日一齊進士及第,也並非一定在一處供職,此時倒還不需這般‘未雨綢繆’,自擾自憂。”

    齊墨撇撇嘴,“真就在一處呢?你看那黃拾金得意小人的嘴臉,我在縣學便已看夠了,往後再不想多看一眼,我倒祝他高中,去到京都便莫要回來,省得叫人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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