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壯抓着枕頭,塞在高蓮花後腰處,讓她能夠靠坐着。

    “長茹,謝謝你。”高蓮花拉着趙長茹的手,含淚道。

    李嫂子在一旁見了,忙替她抹掉眼淚,“月子裏可不興哭。”

    趙長茹笑道:“倒是我該謝你——”

    她的目光落在高蓮花懷裏。

    小寶寶努着嘴,閉着眼睛,睡得正香甜。

    “這是咱雷風的小福寶,爲咱醫館帶來好運的。”

    高蓮花止住眼淚,看一眼懷裏的孩子,向趙長茹道:“長茹,你給這孩子,取個名吧。”

    趙長茹聞言,驚喜又爲難,看一眼劉壯。

    這給孩子取名可是大事……

    高蓮花嬌嗔地瞪一眼劉壯,“我與壯哥都是粗人,取不出個好的,長茹你便幫幫咱們,給孩子取個名吧。”

    趙長茹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個好名來。

    何嫂子見狀,打趣道:“劉壯家的,你這可難倒長茹了,咱一個村裏的,她是啥樣的,誰還不知呢!她也不見得識幾個字,你讓她給小福寶取名,還不如讓我給取呢!”

    她捂着嘴笑得花枝亂顫。

    李嫂子也跟着笑了。

    趙長茹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她的文化底蘊,是差了一點,但也好過她二人,她笑着哼一聲,“小虎子,小柱子,二位嫂子取名可真夠隨意的。”

    李嫂子與何嫂子被她一句話噎着了,撲上前來扭着她,作勢要打人。

    “你這嘴!”

    “你趙長茹還是那個趙長茹,這嘴上功夫可真是了不得,半點不喫虧的。”

    “……”

    幾人低聲笑鬧着,怕驚醒了小娃娃。

    鬧過之後,趙長茹凝視着襁褓中的粉紅色小臉,思緒不禁飄散。

    若是小秀才在,取名還會是難事麼?

    見她發愣,神色哀慼,高蓮花心知她又想到了許元景,便向劉壯遞去個眼神,讓他出聲打破沉默。

    劉壯摸了摸後腦勺,皺着眉細想片刻,突然雙目放光。

    “便叫雷風吧!劉雷風!真是個好名!”

    趙長茹猛然回神,錯愕地看向劉壯,見他沾沾自喜,唸叨着“小雷風”,逗着熟睡着的小寶寶。

    高蓮花怕他粗手粗腳弄疼了孩子,連聲說着“小心些”。

    劉壯呵呵笑道:“咱們的雷風,睡得可真香呀。”

    趙長茹自覺起身,將位置讓給劉壯,由着何嫂子與李嫂子二人,將她拉到一旁。

    “真就叫雷風了?”

    “那可是個閨女!”

    何嫂子與李嫂子二人,一左一右挽着趙長茹,斜眼撇着高蓮花懷中的小娃娃,同趙長茹竊竊私語。

    趙長茹不禁失笑,問道:

    “二位嫂子,可有更好的?”

    何嫂子與李嫂子對視一眼,有了一致意見。

    “是個閨女,叫啥雷呀風的,應當取個花名……”

    “劉花花!叫劉花花好聽!”

    高蓮花對何嫂子與李嫂子取的名字很是滿意,但劉壯仍舊覺得“劉雷風”更好聽。

    趙長茹哭笑不得,見他二人爲小福寶的名字產生分歧,便先勸他二人取名之事慎重些,忙讓馬二去尋空空大師,給小福寶算個好字來當名。

    高蓮花與劉壯自是感激不盡。

    醫館開業的第二日,仍舊是門可羅雀,十分冷清。

    衆人輪流在門前張望,始終不見有人上門,漸漸地便也懶得動了,隨意癱坐在醫館候診的長排椅上。

    長排椅是趙長茹按照從前的記憶,根據現代醫院中的座椅設計的。

    趙長茹今日也來了醫館,見着這一片冷清的景象,心中疑惑。

    她在許家時,那麼多婦人求着她開方施藥,爲何她正經開設醫館,她們反倒不願意來了?

    馬二打聽來消息——

    “姑奶奶,縣衙下令,不許百姓無故進出縣城。”

    “爲何?”趙長茹皺眉問道。

    “說是州府又現山匪,爲免山匪混進縣城。”

    趙長茹回想着近幾日出入縣城時的情形:

    並沒有衛兵查驗她身份,但進出城門的百姓,確實比以前少了許多。

    馬二得意一笑,“他們可不敢攔着姑奶奶。”

    趙長茹回憶起來——

    這一年,九陽縣發生的頭等大事,恐怕便是老縣令暴斃了。

    約莫七八個月前,王家突然傳出噩耗,老縣令在與何小蘭恩愛時死在了牀上。

    趙長茹便想起,在那之前,何小蘭曾上許家,向她打聽能夠懷上孩子的方法,但她並沒有告訴何小蘭。

    她雖知那法子不是一定管用的,卻也不肯說給何小蘭。

    那日,在懸崖邊上,何小蘭落井下石的嘴臉,她還記得一清二楚,雖說她嫁進王家,有馬二從中推波助瀾,她也不覺得有虧欠何小蘭的地方,更甚至覺得何小蘭因懷不上孩子,遭到老縣令的嫌棄也是她咎由自取。

    不曾想,那何小蘭離開後不久,便傳出老縣令暴斃的消息。

    老縣令死後,州府便派了個臨時縣令來任職,那人知曉雷風的根基在九陽縣,也知李大寶與雷風有隔閡,並不情願來當這個便宜縣令,怕自個兒遭了魚池之殃。

    而李大寶派他出任縣令的目的,便是要培養他成爲監視雷風的耳目,卻不知他早已暗地裏向雷風投誠,每回上報州府的消息也都是馬二審閱過的。

    後來,縣衙換了主簿,林午種成功上位,那縣令便被架空了,縣衙裏的大小事,全由主簿林午種做主,而林午種背後之人,則是頂着黃府管家之名的何主簿。

    老縣令死得突然,留下王家的財產,又沒個子嗣繼承,幾個姨娘爭瘋了,也沒能爭得過何小蘭。

    王家的族親本想將何小蘭趕走,霸佔老縣令這些年來搜刮的民脂民膏,不曾想何小蘭竟稱自個兒已有身孕,待她生下孩子,這王家的財產自然有人繼承。

    王家的族親不肯認她腹中之子,於是將她趕了出來。

    她走投無路,又不想回雲陽村遭人白眼,便求到了趙長茹跟前。

    “長茹!你大人不記小人過,那時是我鬼迷了心竅,不該說那樣的話,害了許秀才,也害了你!”

    何小蘭跪在趙長茹面前,眼淚鼻涕抹了一臉,爲求趙長茹幫她重回王家。

    只要趙長茹肯出面,王家的族親不敢與雷風作對,自然會退縮。

    趙長茹皺着眉頭,嫌她吵鬧,讓馬二將她轟走。

    何小蘭死也不肯,揚言趙長茹若是不肯救她,她便一頭撞死在趙長茹面前。

    趙長茹並不在意她的死活,“要死便死,與我何干!”

    何小蘭絕望而又憤怒地瞪着她,“趙大善人!人人都叫你一聲趙大善人,爲何你不肯饒恕我的罪過?我雖有不對之處,但我的孩子無辜!”

    她泣不成聲道,手撫着小腹,彷彿那裏邊真有個孩子。

    趙長茹見狀,心生不忍,但要她替何小蘭出頭,她做不到。

    “怪只怪他命不好,選了你這樣的人當娘。”

    何小蘭垂下頭,眼中閃過一抹恨意,再擡頭時,神色更加卑微,悽楚。

    趙長茹看得心裏堵,撣撣手,厭惡地合上眼。

    馬二二話不說,便上前架住何小蘭,逮年豬似的拖拽着她。

    何小蘭嘶喊着,奮力掙扎着,企圖掙脫馬二。

    趙長茹看得心驚膽戰,怕馬二一個不當心,傷了何小蘭腹中的孩子,徒惹一身騷,叮囑馬二別太粗暴。

    何小蘭便更猖狂起來,對馬二一陣拳打腳踢。

    馬二礙於趙長茹的話,不敢對何小蘭下死手,吃了好幾拳,捱了好幾腳,心中一陣窩火,忍無可忍之時,正要狠心下手敲暈何小蘭,卻聽她捂着肚子,連聲叫喚起來。

    趙長茹忙讓人去請大夫。

    何小蘭忽然又不喊疼了,笑着巴結道:“長茹,我就知道,你是好心的!”

    原來她根本沒有腹痛,只是裝來嚇唬趙長茹的。

    趙長茹見她這副死皮賴臉的模樣,心中便是一陣更勝一陣的煩躁,催促馬二將何小蘭趕走。

    “你若是還有一點良心,便該顧念着腹中的胎兒,別再與馬二作對,乖乖離去!”

    何小蘭聞言,一聲冷笑,突然爽快道:“要我走,可以!”

    她臉上浮現一抹猙獰的笑,“趙長茹,我若是走了,你便一輩子也別想知道,害了許秀才的兇手是誰!”

    趙長茹猛然一震,赤紅着眼,將何小蘭瞪住。

    何小蘭見她這般錯愕,滿意地笑了。

    “你就不想知道,那射中許秀才的箭,是誰射的?”

    趙長茹回想起當日在懸崖邊上的情景——

    許元景與鷹老大打鬥之時,一隻暗箭橫空飛出,直向他心口射去。

    恐怖的感覺再次襲上心頭,趙長茹捏着拳,努力剋制着情緒。

    “是誰?”

    何小蘭推開身旁虎視眈眈的馬二,徑自尋了張椅子坐下,妖嬈地翹起腿來,反客爲主地睇着趙長茹,“你若想知道,便替我解決掉王家的麻煩,否則我死也不會說。”

    趙長茹面色陰沉,一步一步,緩緩走近何小蘭。

    何小蘭下意識放下翹起的腿,咬着牙關,吞嚥着喉嚨,眼中帶着恐懼與抗拒,身子緊貼在座椅上,試圖逃離趙長茹的逼視。

    趙長茹猛地上前,一把捏住她的下頜,“你沒有資格和我談條件。”

    她的手只要一用力,便能擰斷何小蘭的脖子。

    何小蘭被趙長茹鉗制住,疼得厲害,連聲道:

    “我說!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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