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的地方,瓜田李下,誰若是去了,讓人看見便是一身的遭污。”

    那些婦人本就羞於醫治,讓她們去煙花柳巷治病,定然更是不肯的。

    馬二摸了摸鼻子,心虛自個兒常去消遣,見趙長茹不喜那地方,便想着往後要少去。

    他又尋了一處正經地兒。

    趙長茹也點了頭。

    那房東知是要開設治“髒病”的醫館,便不肯租給趙長茹使用,後來說是直接買了那院子,房東才勉爲其難地答應,但那院子鄰里的住戶卻又鬧起來。

    “咱可都是清清白白的人家,在咱家門前開這樣的醫館,不是讓人指着咱的鼻子笑話咱嘛!”

    “對呀!這有了髒病的,自個兒在家養着,是死是活,聽天由命,還治啥呀,我反正是沒臉治的,我若是害了病,死了也不醫!”

    “就是,就是,趙長茹想開醫館給女人治髒病,也別開在咱門前呀,多晦氣!”

    “……”

    趙長茹望着那鬧事的幾人,見着多是婦人在罵,便覺心裏涼得厲害。

    “願你們一生康健,不染病疾,更不會患上你們口中的‘髒病’!”

    她說完便瀟灑而去,剩那些婦人跺腳,對着早無人影的空巷痛罵。

    雷風醫館最終落在了縣城外。

    趙長茹讓劉壯帶人新開闢了一塊地,搭上兩間竹屋,便算有了醫館的雛形。

    李嫂子與何嫂子找來的人,嚴格意義上來講並不算是大夫,只是各村裏有些經驗的老婆子。

    “另有個人,是有名的行腳醫,說是也能治‘髒病’,可惜……”李嫂子見趙長茹並不滿意找來的婆子,便道。

    “可惜什麼?”趙長茹連忙追問。

    “可惜是個男人。”何嫂子替李嫂子答道。

    趙長茹瞭然點頭。

    她起初想着,那些婦人羞於醫治最大的原因便是顧忌大夫的性別,便讓李嫂子與何嫂子尋人時,儘量多留意女大夫。

    事到如今,也只能聘請男大夫了,只是,願意醫治婦科病的男大夫也是難找的,例如薛大夫便死也不肯治婦科。

    尋一個兼治婦科病的男大夫已是難事,要其放棄醫治其他病症的機會,一心專治婦科病更是不可能。

    趙長茹便想着培養醫女,卻也知那不是一蹴而就之事,但總有將醫女培養成功的一天,到那時她這雷風醫館,便能造福不少患病的婦女。

    思及此,趙長茹的心一片敞亮,數月來的鬱悶得以紓解。

    這培養醫女之事,還得交由懂醫理的去做。

    趙長茹讓李嫂子找來那行腳醫,請其成爲雷風醫學院的首席教授。

    行腳醫的醫術其實並不差,爲人爽快,樂善好施,平日給人治病,遇上窮苦人家,也不要人家的藥費,知曉趙長茹是在辦好事,便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眼見高蓮花即將臨盆,趙長茹忙又在醫館中組建出一支專業的穩婆隊伍。

    高蓮花爲此感動不已,在趙長茹的安排下,住進了醫館新建的待產室。

    這日,晴空萬里,清風徐來,也是馬二逼空空道人算的黃道吉日。

    雷風醫館正式掛牌開業。

    在此之前,李嫂子與何嫂子已四處宣傳過,不曾想,等了半日也不見一人前來診治,衆人皆垂頭喪氣起來。

    突然,待產室裏傳來劉壯的呼喊,竟是高蓮花要生了。

    穩婆們爭先要進產房給高蓮花接生,想要來個開門紅,爭來搶去最後一起進了產房,擦汗的,端水的,看頭的……

    高蓮花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會有這等待遇,全縣城精挑出的穩婆,圍着她轉,助她生產,她更沒想到她腹中的孩子,竟那般懂事,不願折磨她,不過一個時辰便出來了。

    事後,穩婆們圍坐在一起,也誇高蓮花好福氣。

    抱着小小的嬰兒,趙長茹的心軟成一片。

    李嫂子與何嫂子有經驗,教她該如何抱孩子。

    她小心翼翼地學着,動作雖僵硬,卻極力溫柔。

    高蓮花生產勞累,仍舊昏睡着。

    劉壯守在她身邊,寸步不離,即便大夫說了,高蓮花並無大礙,他仍舊心驚膽戰,高蓮花一刻不醒來,他便一刻也不放鬆,無心管顧剛出生的孩子,知有趙長茹照看着,他也十分放心。

    馬二也想看孩子。

    李嫂子與何嫂子攔着他,不讓他看,怕他那張醜臉,把孩子給嚇着了。

    “這小東西,還沒睜眼呢。”馬二很是委屈,只能縮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趙長茹手裏的小寶寶。

    他見趙長茹喜歡得緊,便打趣道:

    “姑奶奶喜歡,不如生一個!”

    氣氛頓時僵滯。

    衆人皆停下手裏的動作,齊刷刷看向趙長茹,心想許元景已經沒了,趙長茹還能和誰生孩子。

    趙長茹一愣,將孩子交給李嫂子,獨自離開了醫館。

    馬二自知失言,不敢跟上。

    衆人皆怪他嘴有毒,說話不過腦子。

    趙長茹走到高處,回首便能望見——

    雷風學校、雷風紡織、雷風醫館……

    晃眼間,一年過去,她好似已將許元景忘記,只顧忙碌着她的事業。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曾有一刻放下,只是不敢去記起。

    雷風書局與書肆合併,由杜昭全權打理,她這個最大的股東,卻從未去府城光顧過。

    她不是不想去,只是怕去了,無處不見許元景的身影。

    這一年發生了許多事,她再回想起時,只覺得如夢一般,恍惚虛妄。

    夏庭軒爲能配上蕭映雪,不再做紈絝,收了脾氣,安心學起了經商。

    夏老爺爲此十分欣慰,想着終於有兒子可靠,但夏庭軒年紀尚淺,經驗不足,一不小心竟着了李大寶的道,讓其逮着機會構陷夏家通敵,演了一出大義滅親的好戲將夏家給查抄了。

    李大寶雖恨透了夏家,對曾經的髮妻卻還留有一絲舊情,並不願趕盡殺絕,於是只抓走了夏老爺,並未傷及夏夫人與李夫人,也未對他夏庭軒下手。

    他這些年膝下無子,曾一度將夏庭軒視作親子,即便如今鬧得這般難看,他也不願害夏庭軒的性命,更何況夏家老爺子曾對他有恩。

    夏庭軒卻並不感激李大寶手下留情,在他得知自家姑母在李家曾遭受過毒打,便早已不將李大寶視作親人了。

    這一回李大寶構陷夏老爺,害得夏家一夜之間垮了,夏庭軒更是恨毒了他。

    夏庭軒帶着母親與姑母流落街頭時,是趙長茹出手相助,給了他們一條活路。

    自那以後,夏庭軒便成了雷風造紙的負責人。

    他從前一向紈絝,不通經商之道,更不懂造紙技術,可夏家造紙多年,養了一批經驗豐富的老師傅。

    夏家雖然是敗了,老師傅們卻不忘夏家的情。

    夏竹延含冤入獄,他們便指望着夏庭軒,得知夏庭軒在雷風,便也自覺投奔而來。

    人和技術都有,雷風造紙在短短一年的時間裏,已開設了多處造紙工坊,勢頭大好,已快要蓋過了原本夏家的造紙業。

    李大寶爲此大惱。

    他查抄了夏家,霸佔夏家的產業,本以爲是撿着了一塊肥肉,怎料到一個雷風橫空出世,迅速搶佔了各行各業,將他手上的生意喫得死死的,完全不給他大撈一筆的機會。

    李大寶氣不過,便找人縱火燒了雷風紡織。

    他沒有直接對雷風造紙出手,是不願讓趙長茹知曉,他便是那個罪魁禍首,只因夏家的衆多產業裏,唯獨沒有紡織業,而今歲上貢的新紙,還得由雷風造紙產出。

    雷風公子雖久未在人前露面,但其威名在州府卻已人盡皆知。

    但凡有人對雷風生出壞心,便會莫名奇妙地倒黴,久而久之,那些覬覦雷風產業之人,談及雷風便色變,不敢再肖想打壓雷風。

    而普通百姓,對雷風則愛戴有加。

    雷風書局,不論來者身份高低,皆可隨意借閱書籍。

    雷風造紙,打破壟斷,提高產量,壓低紙價,使紙張不再是富貴人家的專屬。

    雷風的生意越做越大,也引得周邊府城豔羨。

    李大寶一面靠着雷風的稅收發達,一面又想霸佔雷風的產業,便打算對雷風使用他曾經整垮夏家的那些手段。

    趙長茹通過魏長義的關係,結識了周邊府城的府司,借力與李大寶抗衡。

    周邊府城巴不得雷風將產業遷移。

    有了雷風便有了高額的稅收,地方官府有了錢,想辦事才更容易。

    雷風產業衆多,能解決不少百姓的溫飽,美化他們的政績,讓他們在官場能夠更進一步。

    李大寶護着雷風,又跟護着眼珠子似的,生怕讓人給奪了去。

    他獨不能忍的,是他的“眼珠子”,攥在趙長茹手裏。

    李大寶的心思,趙長茹一清二楚,只是見許母不時總髮愣,癡望着雲陽村的方向,心知許母始終放不下許父。

    許母已爲了她已從雲陽村搬來縣城,她又如何能不顧許母的心意,讓許母隨着雷風遷去別的州府?

    她有時也在想,若是許元景回來,她已不在九陽縣,該如何是好?

    輾轉上百里的路程,快馬或許一日便到。

    但她一刻也不願多等!

    趙長茹深吸一口氣,整理好思緒,笑着回到雷風醫館。

    高蓮花已經醒來,慈愛地抱着孩子,見了她便要起身。

    趙長茹連忙上前扶住她,以免她動作過大牽扯到傷口。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