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領袖蘭宮 >七卷55、日月合璧,五星連珠(畢)
    婉兮請郎世寧入內,在正殿西次間見過。

    郎世寧入內,要行跪拜大禮,婉兮都叫劉柱兒急忙給扶住了。

    婉兮含笑道,“您老如今已是年過七旬,若論輩分都算得上是我的祖父輩。此時不是人前,只是在我的宮裏,您老人家便不必如此拘禮了吧。”

    婉兮又叫賜座,叫劉柱兒給搬來一張帶靠背的椅子,讓郎世寧舒舒服服地坐下;而不是一般的規矩,只賜一個坐墩兒了。

    郎世寧坐下,這才恭恭敬敬取出一份畫樣兒來,雙手舉過頭頂。

    “回令貴妃娘娘,微臣與如意館中衆位畫師合作,已經將《宴塞四事圖》的稿本畫好。今日進內廷來,特請令貴妃娘娘示下。”

    婉兮雖說心下已是早有預感,可是這一刻還是趕緊推辭。

    “您老人家太客氣了。一來,我本不懂繪畫,況且您老人家的畫法合璧中西,就更不是我敢隨便置喙的了;二來,這幅畫不僅是您老一人的手筆,更有如意館中多位丹青聖手的通力合作,各位的多年修爲加在一起,乃爲泰山之高,我也只敢仰望罷了。”

    婉兮頓了頓,“三來,宮中凡事也有規矩。如意館中的繪畫,都需先呈稿本給皇上聖覽,由皇上定奪。您老這稿本,只需送呈皇上御覽即可,倒不必格外再給我看的。”

    郎世寧忙又起身施禮,“回令貴妃娘娘,宮裏的規矩,老臣自是不敢違背。今兒特地來請令貴妃娘娘的示下,並非老臣自作主張,乃是皇上的聖意……”

    “此稿本已然呈進給皇上御覽過了,皇上只是含笑不語,末了才叫老臣進特例進內廷來,請令貴妃娘娘的示下。”

    “哦?”婉兮也覺詫異,“既是如此,那我便班門弄斧了。”

    婉兮起身走向書案,郎世寧與劉柱兒一同將畫卷展開在書案之上。

    那畫卷主體分在兩個區域,一個便是皇上和羣臣所在的御營大帳,一處則是隔開一個小山坳的後宮行幄。

    其餘畫面上凡數百人,數百匹馬,數不清的帳幕,都只爲陪襯了。

    這兩處既連爲一體,又相對獨立的空間裏,各有一箇中心所在。

    那處御帳大營,中心人物自是在一衆大臣、侍衛簇擁之下,觀看角鬥之戲的皇上;而在後宮的營地裏——那明顯出現的身穿吉服袍的五位嬪妃纔是那處的中心。

    婉兮再細細看過去,面上已是紅了。

    雖然那處爲核心的嬪妃共有七人,可是其餘六人都是以那個身穿明黃吉服袍的人爲中心。

    前排另外兩個人,一個扶着她的手,另一個則上前略微躬身像是與她回話狀;其餘四人分成兩排,全都簇擁在她身後……

    這七人當中,主次便已經分得十分清楚。

    倒是玉蕤先笑了,“姐,這穿明黃龍袍的,可不是您麼!您身邊兒,扶着您手的,就是慶姐姐呀。”

    當着郎世寧的面兒,婉兮不便多說,只是含笑不語罷了。

    玉蕤因那日並未跟隨同去,這一看見畫稿,已是心下興奮無比,“叫我瞧瞧,我幾乎都能察覺出來姐你的肚子了!看看這架勢,當真是衆星捧月;可是說到歸齊,她們那麼小心翼翼的樣兒,還不是護着姐姐懷着的孩子,也就是咱們十五阿哥呢!”

    郎世寧便也笑了。只是這會子婉兮一直沒說話,叫他老人家一時也不敢猜測婉兮是否滿意,這便忍不住道,“……回令貴妃娘娘,內廷主位的身姿如此安排,是皇上的示下。”

    宮中如意館呈進的繪畫,必定要按着皇上的意思一再修改。最終呈現出來的,都是皇帝親自定稿的,纔可“照樣準畫”。故此這七個嬪妃之間的“衆星捧月”的情形,必定是皇上的意思。

    婉兮頷首,微微傾了傾身,“多謝您老妙筆,您老有心了。”

    郎世寧這才悄然鬆了一口氣,藉着轉身的當兒,舉袖擦了擦額角的汗。

    婉兮繞着畫案又轉了一圈兒,不由得含笑擡眸,“我不懂繪畫,只是回憶當時的情形,倒是有一事不明,還請您老人家賜教。”

    郎世寧忙一揖到地,“老臣豈敢。還請令貴妃娘娘示下。”

    婉兮悄然吸一口氣,“當日其實皇上奉皇太后聖駕,兼率領後宮,一併觀看馬戲。我隱約知道一二,聽說西洋繪畫以‘寫實’二字爲第一要務。不僅要如我們中國繪畫一般追求‘神似’,也更要首先‘形似’。”

    郎世寧忙又躬身,“令貴妃娘娘明鑑。”

    婉兮點頭,指着後宮這塊區域,“前朝御帳,自然是以皇上爲首;那麼後宮行幄此處,憑那日的實際情形,便本該以皇太后爲首,皇后爲副。而我,只該位居再次一席……”

    郎世寧這回還是直接跪倒在地了,“令貴妃娘娘說的是……”

    婉兮擡眸望了一眼玉蕤和劉柱兒,“郎世寧大人您不畫上皇太后,或許是因爲皇太后彼時在御帳營中?可是便是皇太后不入畫,皇后娘娘卻理應必定入畫的吧?”

    郎世寧連忙伏地,“回貴妃娘娘,微臣身爲人臣,如何敢擅自不將皇后娘娘畫入?微臣之所以還是畫了這樣的稿本,就是因爲這是皇上的示下……皇上說,皇后娘娘要親自伺候皇太后,那既然都不用畫皇太后了,那就自然也不用畫皇后娘娘了。”

    玉蕤終是忍不住笑出聲兒來,“您老是說,皇上壓根兒就沒叫您畫下皇后娘娘;皇上只是叫您將咱們令貴妃娘娘畫成這般衆星捧月,是不是?”

    郎世寧伏地忙道,“瑞貴人所言極是。這幅畫稿此時所呈現的情形,纔是皇上的聖意。”

    婉兮心下自是歡喜,只是轉身走回炕邊兒去,卻忍不住提點一聲兒,“這幅畫最終畫成之後,皇后娘娘身爲後宮之主,自然早晚都能看見。到時候皇后娘娘若發現畫中並沒有她的身影,她心下定不痛快。老人家,您這會子心下便要提前做些因應纔是。”

    身爲臣子得罪正宮皇后,郎世寧便是個西洋人,也絕沒這個膽子。他聽婉兮如此提點,心下更是顫抖不已。

    他便也道,“微臣也正有此等擔心,這便曾斗膽稟明聖上。可是皇上說,這事兒不用我擔心;到時候若皇后著人問我的話兒,只叫我回說,‘有什麼想問的,便到養心殿來,來問朕!’”

    婉兮靜立聽罷,這才緩緩含笑,踏上腳踏,坐回炕沿兒去。

    “皇上既然已經想得如此周全,那我就更沒有旁的什麼意見了。總之我看了您老人家的畫兒,只覺得好,只覺得彷彿當日馬戲的情形都在眼前,彷彿那些馬兒隨時都會衝破畫卷朝我奔跑過來,彷彿那些樂工的管絃已然在我耳畔奏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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