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領袖蘭宮 >七卷117、嘉慶(八千字)
    婉兮自是也歡喜不已。

    輕輕揚眸,回想之前皇上的話。皇上說叫她去找,看她能找見什麼……她這應該是已經找見了,可以回去回給皇上聽了吧?

    只是這會子心下揣着歡喜,倒也不急於就這麼回去。

    況且……憑她對她這位爺的瞭解,她總怕自己只見其一,未見其二。她這便還是舉眸四望。

    這“崇敬殿”的四壁上,不止今年這一年的《歲朝圖》和君臣聯句。除了郎世寧的畫工、宗室王公進獻的歲朝圖外,皇帝御筆親畫的歲朝圖,還有兩幅。

    其一是繪於乾隆二十一年的《御筆丙子歲朝圖》,一副是繪於乾隆二十五年的《御筆庚辰歲朝圖》。

    這兩年那麼巧,一個是小七誕生之年,另一個則是小十五的誕育之年。

    這兩個年份對於婉兮自己來說,同樣也是最最值得銘記的年份,她這便不由得將目光也集中在這兩幅圖上,認真將這兩幅圖上的詩塘題字、詩文、志語等文字全都仔細看了一遍。

    乾隆二十一年的《御筆丙子歲朝圖》,是皇帝親筆繪的第一幅歲朝圖,上頭的文字還相對簡單,唯有詩塘上“同風”二字,以及詩文。

    待得到了乾隆二十五年的《御筆庚辰歲朝圖》,除了詩塘的“韶華”二字,以及詩文之外,在詩文之尾,又格外多了一段志語。

    這一段多出來的文字,引得婉兮細緻看來。

    “庚辰春帖子成,適繪是圖,即題幀端,以協開韶嘉慶,御筆。”

    婉兮不由垂首微笑,“開韶嘉慶……這四個字可真好。”

    語琴也聽見了,不由得歪眸看過來,“嘉慶?你也看到了這兩個字?瞧,我這兒也有。”

    婉兮也是揚眸,“姐姐是在哪兒瞧見的?”

    語琴走過來,拉着婉兮的手,走到另一面牆去,“瞧,倒是跟你方纔看的《御筆庚辰歲朝圖》是同一幅,只不過你看的是皇上御筆的原畫,而我瞧見的啊,已經是被加了紫檀邊兒,製成緙絲的掛屏了。”(這掛屏現在瀋陽故宮)

    宮中有用緙絲的手藝,將墨筆製成繡品的傳統。蓋因絲織繡品總比紙張筆墨更容易經過歲月去,流傳下去吧?

    婉兮擡眸細看那掛屏,屏中的圖樣兒果然與方纔那幅《歲朝圖》是一模一樣的。只是掛屏旁,還額外懸掛了皇帝在乾隆二十五年新春所制的御製詩。

    語琴指着那御製詩的最後兩句,“瞧,就在那兒呢。”

    婉兮不由揚眸,只見那最後兩句是:“御繪歲朝圖志語,有以迓新韶嘉慶”。

    婉兮都不由得揚眸,“果然是呢!”

    往年明窗開筆時,用以試筆所做的御製詩,皇帝大多寫一些“宜入新年,萬事如意”,或者“三陽啓泰,豐年爲瑞”之類的套話。可是乾隆二十五年這一首,實在與衆不同。

    也許就是因爲這“嘉慶”二字在乾隆二十五年的歲朝圖、御製詩中兩次出現,婉兮便不由得將那首御製詩從頭到尾重新仔細讀了一遍。

    語琴先前也沒留意這詩文,瞧婉兮這樣端肅的神情,便也一起隨着婉兮仔細地看。

    那御製詩中還有這樣一句,極爲特殊:“榑木初暉少海紅”。

    “榑木”,即榑桑、扶桑,便是傳說裏,太陽從這裏升起;“少海”,喻太子;“榑木初暉少海紅”一句,便有喻太子出生之意!

    看完這一句,婉兮自己都傻了……

    乾隆二十五年,宮裏即將誕生的孩子,唯有小十五一個啊!那麼皇上預言太子將降生,這便獨獨只能是說小十五一個兒!

    原來在小十五誕生之年的大年初一,皇上竟然在小十五誕生之前,就已經在御製詩中預言太子的出生!

    天,皇上這是怎麼做到的?難道說——當真是冥冥之中,一切都自有天意?

    況且這《歲朝圖》,是大年初一所畫;這御製詩,則爲大年初一的早上,皇上“明窗開筆”時,用以試筆而做的詩句。而婉兮自己則一直以爲小十五是正月十五才坐下的胎,卻哪裏敢想,皇上在正月初一日,已經知道了小十五的到來了麼?

    婉兮尷尬得擡手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臉。

    算算日子,小十五是十月初六日降生的,若是在大年初一前後已經坐下,倒反倒是更合理的。要不,若要是從正月十五算,那圓子十月初六出生的話,倒成了不滿九個月去了……這便反倒是正月初一之前就已經坐下了胎,才更是對的上的。

    婉兮想到這兒,真是想親手刨個坑兒,將自己給埋了算了。虧她自己還曾篤定地認爲小十五是正月十五那天坐下的,正好對的上“十五”的意思去。

    虧她還當了好幾回娘了,自己還當自己是經驗老到的去了,卻原來其實都將小十五坐胎的時候兒給算錯了……

    這樣想來,她雖說尷尬地笑,可是鼻尖兒卻還是酸了。

    皇上啊,她的爺,竟然那麼早,在小十五還沒降生、甚至她自己都還不知道小十五已經來了的時候兒,就已經在那年大年初一的歲朝圖和御製詩裏,都這樣篤定地預告太子降臨……她的爺啊,還沒見過這個孩子呢,竟然就認準了,這個孩子將是他大位的繼承人。

    這是何樣的感情,又是何樣的信任去?

    可是她如站在他的立場上,以一個帝王的心來考量,她都要悄悄說他一聲“傻”去……孩子剛坐下胎,他都沒見過孩子呢,怎麼能確定孩子必定能承擔起這江山大任去?

    可是這個疑問,婉兮自己心下實則早就有了答案——皇上說過,他不用看孩子,他只看她就夠了。

    她吸一口氣,本想壓制住鼻尖兒的酸澀,卻結果,反倒徹底眼圈兒都紅了。

    傻爺,傻皇上,傻——狐祟。

    她自是歡喜的,可是她都不敢對自己那般自信啊,若她有負他之所望,若她教養不出一個好兒子來,那該怎麼辦?皇上大年初一就這麼篤定寫下的白紙黑字,她又怎麼給圓了去?

    婉兮這般又是笑,又是抽鼻子哽噎,語琴都看在眼裏,也是伸手握住了婉兮。

    “別說你歡喜成這樣兒,我都跟着要昏過去了呢……原來皇上,竟然這麼早就對咱們圓子篤定了這個心意去。呵,便是永璉六歲被立太子,這會子又算什麼了?咱們圓子這可是還沒下生呢,只是剛坐下胎,皇上便已經有了這份兒心了!”

    語琴捉着婉兮的手,攥了又攥,“如此說來,這便也怪不得那年皇上那麼一改往年慣例去。比如竟敢帶着懷着孩子,即將臨盆的你,一同秋獮木蘭;要在你生辰那天,特地繪製你懷着孩子的《宴塞四事圖》……也怪不得就在那天,非得不管皇后的不滿,非叫你穿明黃的龍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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