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領袖蘭宮 >九卷39、固倫公主
    皇帝已降此旨,只是九爺如何是甘心無功而返的人?

    況且他爲當朝首揆,皇上派他親自來雲南,這便是朝中已經別無可另派之人。若他就這樣收兵回去,如何面對皇上,又如何能面對二十年前憑大金川一戰的功績所奠定的今日的一切去?

    他不能輸,也輸不起。

    雖說皇上已經爲他找到了退路,言辭之中已經是在幫他開脫,就爲了能讓他放下包袱,肯退兵回京去可是皇上越是爲他着想,他卻越不能這樣做啊!

    可是此時副將阿里袞病亡,許多官兵不是負傷就是患病,已無力再向阿瓦進攻。傅恆於是集全力圖謀奪取阿瓦城北五百里的老官屯,以迫使緬甸乞降。

    老官屯前臨大江,緬軍在江東西岸周圍二三裏的地帶樹立了許多高大的木柵,柵外掘三重壕溝,溝外又橫放大木頭,使尖利的樹枝朝外成鹿砦,使人無法通過。這是緬軍的慣用之法。

    傅恆先命部下修築土臺,將大炮置放臺上,向敵軍陣地轟擊。

    炮彈雖然將木柵擊穿,但它卻不塌落,而破損處又隨即被緬軍修補好。傅恆見此法不能奏效,就又“屬生革爲長絙鉤之”,但力急繩斷不能倒其柵。隨後他又派士兵“代箐中數百丈老藤,夜往鉤其柵”,使數千人曳之,但藤卻被緬軍用斧砍斷,此法又失敗了。

    雖然屢次失敗,傅恆仍不甘心,就又施用火攻,“先爲杆牌御槍炮,衆挾膏薪隨之,百牌齊迸,逾濠抵柵,而江自四更霧起,迄平旦始息,柵木沾潤不能爇,兼值反風,遂卻”。

    最後,傅恆又派士兵挖地道,埋火藥轟之,然而火藥引爆後,雖然“柵突高起丈餘,賊號駭震天”,但隨之落平,“又起又落者三,不復動,蓋柵坡迤下,而地道平進,故土厚不能迸裂也”。

    此時,九爺已經因急,而犯了兵家大忌,一味只知剛猛向前,非要奪下老官屯來,卻忘了用兵之策也應時刻留有轉圜的餘地。

    此時若以小部兵力繼續圍困老官屯,而以大部兵力從江西岸直攻阿瓦,還有扭轉不利戰局的可能,但他卻堅執統軍非取老官屯不可,於是清軍陷於進退兩難的因境之中。特別是日趨加重的瘴氣,使清軍大量減員,傅恆在給乾隆帝上的奏報中說:“奈因本年瘴癘過甚,交冬未減。原派各營兵三萬名,滿兵一千名,見計僅存一萬三千餘名。”

    皇帝接到奏報,當日都沒用膳,將自己關進佛堂去。

    婉兮心下如何能不急?可是她更明白,皇上這一生極少如此,而今日既然如此,是真的遇到困境了。

    她是女人,終究沒有本事爲皇上和九爺的戰事籌劃。她這會子若堅持非要去見皇上,說不動反倒更加會觸動皇上那根屬於男人的、不願被人看見敗績的心絃去。

    她便摁下了自己想要去陪伴皇上的心思,只喚了小十五來,親自準備了些酒膳、餑餑,裝好了食盒,食盒外頭又套好了保溫的套子,叫十五拎去。

    “你去了也只准跪在外頭等着,不許入內,更不許打擾。你皇阿瑪心下有準兒,他到了該出來的時候,自然會出來。”

    “食盒外頭都有套子,你只管放心,涼不了。你便絕不可以因膳食涼了,而去主動叩門圓子告訴額涅,你記住了麼?”

    小十五認真點頭,“兒子記住了,額涅放心。”

    這大十一月的,叫小十五去跪在佛堂門外,婉兮如何能不心疼啊?

    可是小十五也長大了,十歲的皇子該爲國、爲皇父、爲肱股之臣九爺,盡這一份心去。

    皇上和九爺都在戰事中煎熬着,身爲皇子就不能只想着自己的安樂,叫他跪在寒風冰雪裏,才能叫他這一生永遠都忘不了這個夜晚的寒冷、孤單和決絕。

    當皇子的,或者說有朝一日有望登上大位的儲君,該有這樣的經歷。

    那高高在上的君王之位,永遠都是孤單一人,得學會自己溫暖自己,自己鼓勵自己,自己安慰自己,自己陪伴自己。

    總要在各種各樣的絕望裏,自己堅持過來,活下來。

    小十五這般跪在佛堂外面,御前的太監和侍衛們都受不了了。

    哈哈珠子太監如意,跑去給小十五端炭盆來,被小十五喝退;魏珠和王成等人要斗膽進去回稟皇帝,也都叫小十五給攔住了。

    等皇帝從佛前起身,猛然看見跪在門口的小十五時,小十五的頭頂已然一片雪白。

    那是夜晚寂寥的月色,與雲南的同一個月亮投下的光輝;那也是北地京師落下的清雪——卻是雲南今時今夜,看不見的啊。

    皇帝重重一震,急忙奔出門去,解開自己的端罩,將小十五給摟了進來,用他當父親的體溫給小十五暖着。

    父子二人都不用說話,各自都明白彼此的心情。

    父子兩個就在這個寒冬十一月的夜裏,站在一天一地的白月清霜裏,相擁而立。

    這個家國,從來不易。

    次日,皇帝終於傳旨給雲南:“我兵與其曠日持久,多傷勇士,不如相機徐圖。即令已得老官屯,亦當計出萬全。阿瓦爲緬匪巢穴,固守必甚;現在軍營人少,奎林、鄂呢濟爾噶勒等,亦皆受傷,尚需調養。即令由京派人前往,已屬無及。”

    “若不悉心籌畫,恐有疏失。況此次大兵,已將戛鳩、猛拱、猛養、等處收服,軍威大振,徹兵不爲無名。”

    “傅恆等於拏獲賊人內,擇其明白者,諭以緬匪罪重,理宜全行殲戮;但大皇帝好生,不忍盡殺,爾等告知懵駁:悔罪投誠。將軍等即遵旨徹兵。”

    “如此曉諭後,將兵馬船隻籌備,由新街一路分隊而回總之辦事之道。固不可輕徇衆論,亦當審時度勢,勿徒執已見也。著密諭傅恆等知之。”

    皇帝這一道諭旨是密旨,只給傅恆一人看的,並不明發。

    這道諭旨裏,皇帝用心着實良苦,已經是爲九爺籌劃好了一切。皇帝甚至已經暗示九爺,就算撤兵,也並不會治罪,皇帝自會幫他全了這一世的英名去。

    皇帝甚至苦口婆心勸九爺,不可固執己見,這一次一定要聽他的話,該撤兵就趕緊撤兵回來。

    這樣的殊恩,與皇帝從前在歷次大戰中都斬退縮的大臣截然相反,足見皇帝不顧一切想要保全九爺的心。

    皇帝因緬甸之事已經如此,但是回到後宮來,到了婉兮面前,依舊是笑着的。

    依舊是往年開開心心與婉兮商量如何給皇太后賀壽,又如何籌備過年的那個皇帝。

    今年更有小七釐降之事,故此關於小七的事情商量得就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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