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領袖蘭宮 >九卷54、女兒奴
    關於小七的這一場爲了給婆母穿孝而歸漠北的事,皇帝在百忙之中,也是大費周章。

    首先是小七身爲公主,即便是固倫公主,卻也要盡人倫本分,是必定要隨額駙回去穿孝的。

    這個例子從和敬公主那,已經是舊例了。

    乾隆十四年七月時,和敬公主的公爹——科爾沁左中旗的達爾汗親王羅卜藏袞布患病,皇帝就已經下旨令和敬公主前去科爾沁探望;乾隆十七年三月,和敬公主的公爹病逝,皇帝又命和敬公主速速回旗,爲公爹穿孝。

    而小七這一番穿孝,原本婆母是乾隆三十五年十二月身故的,皇帝是當即就下旨叫小七去漠北穿孝的,原本定於正月初十日啓程。

    可是皇上說是說,實則正月初十日也只是叫小七離京赴熱河行宮等候旨意。

    果然十一天後,亦即正月二十一日,皇帝便又下旨說:“喀爾喀親王諾爾布扎布奏稱,喀爾喀地方甚冷,且今正值春季,公主去時遇風雪無處可避,我等喀爾喀實難承當,甚爲驚懼。”

    中間隔着的十一天,皇帝竟是在等喀爾喀部自己上奏本請求不叫七公主此時遠行。

    皇帝這才順勢下旨,叫小七在避暑山莊裏等着,到三月二十四日,也開春了,冰雪也不險阻了,再從避暑山莊出塞,往漠北塔米爾處去。

    所以小七這一行,雖則日久,卻其實並未遭受漠北的極寒與風沙的折騰去。

    婉嬪說起這事兒也是又嘆息又笑,“虧皇上在諭旨裏還一再強調‘成袞扎布福晉之事,公主應盡禮’,可是皇上卻左一道旨意,又一道旨意地,愣是將咱們蓮生從去年十二月,攔到今年三月去才啓程。”

    “這麼一耽擱,三個月都過去了,便是到了喀爾喀去給婆母穿孝,孝期都過完了。我忖着,蓮生三月裏從熱河行宮啓程,到喀爾喀都要四月了,去了也只是靈前行個禮,連孝服都不必穿了。”

    兒媳婦爲婆婆穿孝,乃是天經地義。可是當孃家媽的這顆心啊,誰不更心疼自家女兒一些去呢?總歸在那樣的場合,能少受些委屈,就少受些委屈吧。

    語琴聽了這話也都笑,說:“可不是沒趕上嘛!皇上的諭旨裏也說明白了,‘成袞扎布又已辦完,親來迎接公主’……不是就已經說了,就在咱們七公主在避暑山莊穩穩當當養着的時候兒,人家成袞扎布王爺已經辦完了福晉的喪禮,甚至當公爹的老王爺,還要親自來迎接咱們公主哪~”

    婉兮聽了都覺慚愧,舉袖掩面,“皇上這事兒做的……當真是叫我都有些無顏見人家成袞扎布夫妻去。”

    穎妃拊掌笑道,“皇上也是的,瞧這大彎子給繞的。還不如直接就下旨,說心疼七閨女,不想叫閨女遠赴蒙古……就得了!”

    等四月裏公主終於到了塔米爾,皇帝又殷勤寄信過去,叫辦事大臣邁拉遜囑咐小七:“彼處牧所亦乃公主家矣。到彼處後,多住幾日,成袞扎布,方合禮儀,不必急忙返回。”

    待得隨公主去的大臣之一回京復旨,皇帝又殷殷詢問小七途中情形。待得聽說“公主沿途行走甚善,屬下人等皆安靜,毫無事情”,皇帝欣慰地道,“這纔是~~”

    一個老父親絮絮叨叨囑咐回婆家的女兒的神態,簡直躍然紙上,絲毫不做掩飾。

    這哪裏還是殺伐決斷的那個天子帝王,分明是一位遠遠爲閨女懸心的女兒奴啊~

    “對呀,此次隨蓮生同去的辦事大臣,是內閣學士邁拉遜!”語琴又道,“我想起來了,咱們臨行出京前一日,皇上下旨叫邁拉遜又兼任吏部右侍郎呢。”

    穎妃便噗地笑出聲兒來,“好嘛,邁拉遜就陪同咱們七公主回婆家走一趟,三月二十四啓程去的,六月初九就往回來,一共三個月還不到,皇上就給加兩個差事啦~~這不明擺着,皇上是想說,以後跟着咱們七公主,便是一宗美差啦!”

    婉兮含笑道,“好啦~~這些話咱們關起門來說說笑笑就是,等見了小七,你們可千萬別在她面前說去。要不,還不叫孩子生了驕矜之氣去?”

    倒是語琴道,“蓮生可是咱們大清入關以來,第一個非皇后所出、初封便是固倫公主的皇女。這身份本來就是金貴的,咱們這些當姨娘的,怎麼寵着都沒錯呢!”

    婉兮倒是伸手握了握豫妃的手,“拉旺那孩子這就沒了娘……他從小進宮,兩歲就離開了母親;這十幾年來與母親相聚的日子本就有限,卻哪裏想到,終於成婚,他母親卻溘逝了。”

    “那孩子回來之後,心下難免孤苦。還要你這位從小撫養他長大的養母,多爲那孩子盡一份兒心去。”

    豫妃也是哽咽一聲,“那自是應當的。要不是宮規森嚴,我何嘗不想能出宮,回喀爾喀去陪陪那孩子,唉……”

    婉兮握住豫妃的手,心下也是欣慰。

    這幾年皇上的心意越發明白,幾次盛大的出巡,隨駕的都是她、語琴、穎妃、豫妃和容妃。

    除了她自己之外,其餘的四位姐妹,全都是她的兒子、女兒,乃至女婿的養母。

    皇上的心甚至已經不僅僅是“愛屋及烏”四個字來代表。

    只是誰都沒想到,天有不測風雲。

    鑾駕纔在行程中按照原計劃行走了五天,就因爲七月以來雨水太大,沿途道路橋樑沖毀嚴重,無法繼續前行,導致皇帝在七月十三日不得不迴轉京中。

    與小七的相見,又要推遲些天去。

    皇帝百忙之中還特地來安慰婉兮,低低懊惱道,“原本爺算好了日子,七月十五都來得及趕上給咱們蓮生慶賀生辰……可這一掉頭回京,這便必定是趕不及了!”

    婉兮倒是笑道,“都說好事多磨。蓮生是咱們自己的女兒,早一日相見,晚一日相見又有什麼打緊的呢?我啊倒是替大清江山,替爺着急——爺不是定好了,今年秋獮期間,叫東歸的土爾扈特部部各臺吉、頭目們在避暑山莊覲見?”

    “想想土爾扈特部當年因不滿準噶爾,首領率部向西出走……這個孩子離家,已經一百多年了。是時候叫迷路的孩子找到回家的路,爺這一項功業,纔是青史永記。”

    婉兮攏住皇帝的雙手,“與咱們跟小七的見面小相比,爺這一場與土爾扈特部臺吉們時隔百年的相見,纔是最要緊的。爺放心,我不急,爺也別急。總歸好事多磨,便是前頭波折多些,反倒預示其後的大事,必定否極泰來、水到渠成。”

    叫婉兮這樣一說,皇帝也鬆了口氣。小孩子似的伸臂過來摟住了婉兮,將頭側枕在婉兮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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