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姆完全不爲所動。因爲逐漸拉近的距離，那張英俊的臉上光線時明時暗，更顯情緒莫測。在兩人還有兩三步距離時，他主動停了下來，好整以暇地端詳哈利的神色。
“現在才知道害怕，是不是太晚了？”這麼說的時候，他居然微微一笑。
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湯姆·裏德爾，霍格沃茨有史以來最優秀的學生，所有教授（除了鄧布利多外）的心尖寵兒，還能露出這種裏頭帶着一丁點漫不經心或者說滿不在乎的神氣，以及高高在上的俯視感。但它們都異乎尋常地適合他，使他整個人充滿了危險又迷人的特質。
一半的哈利被迷得只想撲上去，另一半的哈利卻不得不注意到，自己的背已經不知不覺地貼上了冰涼粗糙的石牆。他曾以爲兩人不見面有助於他的冷靜；現在看來，之前短暫的平靜生活只是湯姆無所謂的施捨……
哈利好容易控制住了自己，不讓內心的掙扎在面上顯出來。“我纔不怕你！”
“哦——”湯姆微妙地拖長了尾音，似乎對哈利能嘴硬到什麼時候饒有興致。
哈利就見不得這樣。他努力站直身體，不着痕跡地讓背部離開牆面的支撐。“你到底想做什麼？”
“也沒什麼，”湯姆輕描淡寫地回答，又朝哈利靠近了一步，“我話還沒說完呢。”
現在兩人之間的距離最多不超過三英尺，哈利剛剛勉強放鬆的脊背又繃緊了。他很想訓斥一句別再過來了，可他又懷疑，這話說出口就等同於某種示弱。“真的，你竟然有話說？”如果他沒弄錯的話，一貫比較有話說的那個人是他自己吧？
湯姆沒對裏頭滿滿當當的冷嘲熱諷發表什麼意見。他重新把哈利從頭打量到腳，接着打量回去。“你果然在生氣。”他篤定地下了結論。
哈利不明白，如此明擺着的事情爲什麼需要湯姆強調第二次。換誰被在興頭上連潑冷水三次，都不可能不生氣吧？
但對哈利自己而言，他不想輕易承認。兩人之間的關係已經足夠不平等，而生氣意味着在乎。如果在弱勢的同時還是唯一在乎的人，那他豈不是太可悲了？
想到這裏，哈利深吸一口氣，使勁將怒火壓了下去。“你就想說這個？”他故意擺出一副不耐煩的模樣，“我記得我剛纔回答過了。”
湯姆只是定定地凝視他。“如果是這樣……”他極慢地道，“那我可能應當把接下來的問題換一換。”
說實話，哈利被盯得心虛不已，可如果轉開目光就更顯得不對勁，他只得硬着頭皮瞪回去。“不管是什麼，你能不能快一點？”
對此，湯姆勾了勾脣角，但笑意並沒有到達眼底。“我只是有點兒奇怪，”他說，嗓音低得簡直稱得上輕聲細氣，“最近一段時間，我基本沒有碰到你。”
哈利沒料到高個男孩如此開門見山，脊背頓時一僵。他還以爲湯姆不會注意到呢……或者說，就算湯姆注意到了，也只會感到如釋重負……
“我們學院和年級都不一樣，本來碰面的機會就很少。”他勉強道。
湯姆點點頭，似乎輕易接受了這個解釋。“沒錯。那就是說，以後都會如此，是嗎？”
這……
照他早前的設想，他只是想讓兩人都冷靜冷靜……好吧，可能需要冷靜的只有他一個。再回憶剛剛的猜測，他倆碰不上的原因裏，除了他刻意躲着湯姆走之外，還有一條是，湯姆也沒打算找他。
所以湯姆這麼問到底什麼意思？高個男孩是想拐彎抹角地同他要一個保證嗎？保證自己以後不再騷|擾他？
血色迅速褪去，哈利的臉不可抑制地變白。他做夢也想不到，有一天他竟然會用“騷|擾”這樣的詞眼形容他自己。他向來不喜歡這樣，結果卻不知不覺地變成了他自己最討厭的人。
“我……”他試圖給自己找點好聽理由，但很快又意識到對面站着的人能輕易識破他的謊言，再怎麼掙扎也是徒勞無功的。“……也許是吧。”
話音未落，哈利就先被自己震驚了。
這是真的嗎？
他竟然真的答應了，以後不再去找湯姆？
突如其來的難過像洶涌的浪潮一樣，眨眼間就湮沒了哈利。原來赫敏纔是最敏銳的那個，看得出他已經萌生退意；他只是缺少說出口的時機，就像是被另一個當事人步步緊逼着的當下……
他從未打算徹底放棄，可是湯姆讓他別無選擇。
哈利不得不垂下腦袋，好遮掩自己已經衝進眼眶的酸澀。也正因爲如此，他錯過了對面那雙黑眼睛裏一閃而過的兇狠。“抱歉，”他短促地呼吸，壓低嗓音，不想裏頭的哽咽被發現，“以前對你造成了不少困擾。”
雖然全是違心話，但在說出第一句之後，後面的就很流暢了。這樣的表現應該還可以吧？哈利在心裏胡思亂想，好轉移自己無處安放的注意力。死纏爛打確實太難看了……
然而，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靜。
哈利等了又等，都沒聽到另一個人的聲音。他再擡起頭，卻驚恐地發現，湯姆已經悄無聲息地走出了很遠，眼見着就要離開這條走廊。
“等等！”他想也不想地喊道。
“怎麼？”湯姆回過頭，面上神情在黯淡的光線中難以分辨，“我以爲你剛剛是在說再見。”他突然極短地笑了一下，“雖然你我都明白，那其實是再也不見。”
被這麼直白地指出來，哈利的心臟猛烈抽痛了一下。“我只是……”他絞盡腦汁地想理由，接着看見了地上孤零零的復活節彩蛋。“你還沒拿糖果。”
湯姆真的笑了，似乎認爲這要求匪夷所思。“噢，分手禮物嗎？”他倏爾收起笑，又回到了那種冷冰冰的語氣，“還是不必了。”
哈利不知道“不必”的意思是湯姆看不上彩蛋還是他倆根本沒在一起、更何談分手，但望着高個男孩毫不猶豫轉回去的背影，心頭那股日積月累的委屈再也壓抑不住，猛烈爆發開來。
“我看你根本就是故意的！”他想也不想，大聲怒斥。
“我什麼……”湯姆再次站住腳，但他沒能說完。
“從頭到尾，你都是故意的！”沒給對方反應的時間，哈利就連珠炮似的罵了下去：“故意在這裏等我，故意把我留下來，還故意激我說放手！你就是仗着我喜歡你，纔敢這樣胡作非爲！你就那麼想看我出糗？讓我後悔很有趣是嗎？還把我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