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桃李燦春風 >第十七章 報仇
    打漁歸來的船都靠了岸,把早上的收穫擺在一個個大圓木盆裏,大家都知道李媽只買李春的魚,平日裏只笑笑,今天卻都吆喝“嫂子買我家吧,李大今天沒魚”“李大家兩天沒下網了,小春病了就沒人做事,嫂子要什麼魚我家都有”。

    柳桃聽到小春哥病了驚得菜籃子都提不穩了。那隻分外破舊的小船停在一邊,柳桃趁着李媽挑魚跑過去,叫兩聲沒人應,她一轉身撞到一個身體,差點跌進江水裏去,被他眼疾手快拉住。

    “小春哥”柳桃只叫了一聲,卻不敢再叫。

    往日小春哥見了自己總是笑嘻嘻的,第一次見他這樣面無表情。柳桃眼淚就噗嗤噗嗤掉,小春哥這是討厭我呢,眉毛都皺起來了,他一定知道我把貓弄丟了。

    李春那天包着白貓的屍體在河邊的柳樹林下挖了個坑埋好,就在貓的墳上睡了一晚上,這時已經是十月,夜冷風寒,李春着了露水吹了風第二天有些發熱,結果丟掉了一副漁網,李大把他劈頭蓋腦打一頓。

    他心裏鬱結,身上又有傷,當下就病得沉重,李大喝酒去了,他一個人倒船艙裏燒得腦漿都要融化一樣,勉強爬着去盛水的桶裏埋頭喝一通冷水,神智也稍微清醒了些,就這樣硬生生的抗過來。

    雖然退了燒,但現在他還有點手腳無力,柳桃拉着他哭,他有些站不穩,就順勢坐在河堤的石頭臺階上,他手長腳長,以後一定是個高個子,柳桃站着就剛好和他平齊。他看着柳桃“嗚嗚嗚”哭着,捏着兩隻圓乎乎的拳頭擦着眼睛,頭頂兩個髮髻顫抖着就像一對貓耳朵一樣,恍惚就覺得是小白貓化成了人形回來了。

    李春心裏一軟,拉過她柔聲細氣的問:“你哭什麼啊,誰欺負你了嗎?”

    柳桃得了這一句鼓勵,哇的一聲放聲痛哭起來,好像有天大委屈一樣,“小春哥,白糖糕不見了,他欺負白糖糕。”

    她抱着他脖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不停的說着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李春總算聽明白了怎麼回事。柳桃晚上去廚房準備抱白糖糕睡覺,正好看見福牛兒在抓貓,於是久違戰火再度點燃,她雖然悍勇但十二歲的女孩和十二歲的男孩體力相差太遠,不再像小時候那樣。

    “咔嚓”一聲柳桃胳膊一陣劇痛,然後驚恐的發現自己一隻手軟綿綿的垂着使不上力了。

    李春摸着柳桃的胳膊問她:“是哪邊脫位了?”她抽泣着:“左手,當時好痛呢。”

    “第二天我才發現貓貓找不到了,一定是被嚇走了,嗚嗚,我要是晚上去找肯定還能找到它,嗚嗚。”

    她手臂脫臼,復位後就被帶去休息,加上當時家裏到處亂糟糟的,完全沒注意白糖糕什麼時候不見的。李春心裏明白,一定是晚上被福牛兒抓了丟井裏了。

    “小春哥你別生氣,我不該要它的,我沒照顧好它,嗚嗚。”

    看着她傷心欲絕的樣子李春打起精神哄她:“我不生氣,它沒事,它跑回來找我了。”

    “真的?!”柳桃驚喜萬分擡起頭看他,鼻子哭得紅紅的,鼻尖還掛着一滴淚水。

    李春忍住心裏的痠痛點頭,摸摸她的丫髻:“是真的,它還是那麼白,我把它還給它娘了。小白如今跟着它娘過得很好。”

    柳桃覺得小春哥心裏還是難過着,白糖糕跟它娘走了,那他又是一個人了,於是說:“小春哥你別傷心,你還有我呢,我永遠不會離開你的。”

    她覺得這是理所當然,自己弄丟了他當做親人養的貓,那麼自己就代替那隻貓陪他。李春看着她鄭重其事的表情,只差沒有舉手發誓,想笑又笑不出。

    歡喜和難過交織在一起,他也弄不懂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只輕輕說:“你傻呢,你和我又不是一家人,也許我會離開這裏。”

    生病時他只覺得心裏空空洞洞的,腦海裏凝聚了一個念頭,就是離開這裏。他本來就是孤兒,既然在這個地方過得這麼難受,那就換一個地方好了,這清水江飄帶似的帶着他去哪裏不是活呢。

    柳桃卻被他的“也許會離開”打擊到了,如同一桶冷水淋下,小小的心被“小春哥果然沒有原諒我”的悲傷吞沒了。

    福牛兒已經不在柳桃家了,他那天被白糖糕狠狠的抓了一爪子,好懸眼睛珠子都差點挖到,血唰唰直冒,他自覺自己受了十分嚴重的傷,天天嚷着要喫雞喫肉。侄兒和女兒不對付,把家裏弄得烏煙瘴氣的叫柳仲生很不耐煩。

    當那隻白貓從井裏撈出來時柳仲生滿心慚愧,卻不是因爲是李春的貓而慚愧,而是侄兒做出這等損害鄉衆街坊的事情,福牛兒丟了貓後是大大咧咧告訴自己的:叔叔,妹妹偷偷養貓,還偷魚喫,我趁妹妹不在把貓扔了。

    當時自己以爲他只是把貓趕出屋子,並不知道是扔水井裏。福牛兒這種蠢笨得有點殘忍的天性叫柳仲生心裏不喜,因而藉口給福牛兒養傷當天就送他回鄉下家去了。

    青柳村離花石鎮並不遠,三十里路李春走了將四個時辰,半夜裏他找到一個廢棄無人的破瓜棚躺下,看着草棚頂漏下的點點星光,心裏平靜無波。

    青柳村稻田平整,池塘如鏡,是個秀麗安康的村子,眼下水稻都已經收割,田地裏還有一壟壟菜。福狗兒扛着鋤頭回家,後面跟着牛兒,福狗兒回頭吆喝一聲撅着屁股掏土螻蟻玩的弟弟跟上。

    他搖搖頭,這個弟弟又蠢又笨,只知道喫,叫他除草他把苗都薅了。偏偏這個蠢貨命好,能過繼給叔叔,中秋在叔叔家看到叔叔日子過得真好啊,福牛兒這夯貨怎麼有那麼好的命!

    唉,雖然娘說叔叔家以後都是自己家的,但要是等到叔叔死還要多久啊。福狗兒一邊琢磨着一邊慢悠悠走着,突然他腳下被什麼東西絆到、一個不察倒地上,同時一團影子襲來。

    福狗兒瞬間被騎住、被一把抓住髮髻扯着腦袋猛地往地上砸,同時嘴裏塞進一把爛泥,叫喊聲全被堵住。

    一串動作一氣呵成。福狗兒只嗚嗚叫着掙扎着,沒等他翻過身李春拿過丟在一邊的鋤頭猛砸他的膝窩,骨頭清脆的斷裂聲叫人聽得心驚膽顫,福狗兒翻着白眼暈了過去,李春丟下去看福牛兒。

    福牛兒早已經嚇得坐在了地上,張着嘴卻發不出聲,李春半個字都不說,只一把薅住福牛兒、抓着他的髮髻把整顆腦袋往地上死命的磕,又快又狠。看到泥土染紅一片他仍未滿足,扯着福牛兒那顆已經血糊糊的腦袋對着閃亮的鋤頭猛然磕去。

    福牛兒身體抽搐了一下,徹底暈死過去,一股尿騷味瀰漫開來,李春鬆開他,準備離開又想起什麼,轉回去再次撿起染紅的鋤頭對着他左臂敲下。

    “是哪邊脫位了?”“左手,當時好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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