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桃李燦春風 >第五十章 金子,夢想
    聽到娘說成親什麼的柳葉都覺得好害羞,情不自禁用小胖手捂了臉,偷偷從指縫裏看姐姐。柳桃卻一臉蒼白:“娘,你不是揹着我定下什麼吧?”

    “娘是爲你好——”

    “不要!”柳桃反應大得驚人“千萬不要,我、我----”她嘴脣抖了幾下,卻說不出來,只轉身就跑了。

    只有柳葉這天真的小孩子說出大家都不願意直視的事實:“娘,我想姐姐心裏只有小春哥。爲什麼姐姐不可以嫁給小春哥呢?”

    李氏長長嘆口氣,揩了揩眼淚:“小葉兒,你記着爹孃不管做什麼、總是爲你好的。”

    悽慘的嚎叫聲撕破街巷的寧靜。柳桃站在自己家門口,看着隔壁芳兒家大門洞開,芳兒躺在一張門板上,蓋着一塊牀單,一把頭髮和一隻慘白的手搭在地上,不停的滲着水。芳兒的娘平時那麼一個乾淨收拾的人滿地的打滾嚎哭,撕扯着自己頭髮。

    柳葉被抱進去了,她人小看着受驚嚇,李氏抖着嘴脣叫李媽趕快把柳桃叫進門。李媽拉扯了幾把拉不動,只叮囑了她幾句就急着去給柳葉煎安神藥。

    柳桃不知道自己怎麼挪動的步子,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來了江邊,她茫然的看着眼前一片雨絲。芳兒掉江裏沒了,芳兒昨天還在買了一包甜餅,還跟自己說了話,要自己跟朱娘子學了針線後也教教她----自己多麼幸運啊,那次有小春哥——

    柳桃尖叫起來,他都不管自己了,他跑哪裏去了。清水江看着看着往上漲,要是自己也像芳兒——

    “小桃”是他的聲音,柳桃看着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擡頭透過眼淚看見的是他的眉眼。

    “小桃你怎麼了?站在這裏傘也不打——”李春話沒說完就被她痛哭着抱住。

    李春睜大眼睛,看着穿藍底白色蒲公英圖案褂子、細細的腰間繫着一條蔥綠繡花圍兜的小姑娘,她的辮子有些鬆散了,頭髮被細雨打溼緊貼着頭皮。她哭得那麼傷心:“你到底去哪裏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倆個人躲在江神廟後廂房角落裏,柳桃的腳完全打溼了,李春把她的溼鞋襪脫了,扯了一幅幔帳給她擦那白嫩嫩嬌俏俏的小腳丫。

    柳桃打開他給的小盒子,裏面是一把朱漆描金的插梳,牡丹花圖案髹得十分精美,她眼淚掉下來,掉在綢子的襯底上,綢子不吸水,滾成一粒一粒的透明圓珠。

    “你哭什麼呀,是不是不喜歡?我以後再給你買更好的。”李春有點不安道。

    小時候他只能送些小石子、小貝殼什麼的,小桃現在是大姑娘了他想送她一件像樣子的東西。可是他買不起銀鐲子金鐲子,也買不起金簪子銀簪子,實際上就連這梳子原來也是一套大小三把,他身上所有湊起的錢只買得起最小的一把。

    柳桃喜歡這插梳,卻不喜歡他弄得一身傷,她惱得把他一推:“你就爲了這個這麼久不見人?你、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急,我做夢夢見你死了嗚嗚~~~”

    “好了別哭了,我這不好好的嗎”他安慰着。

    柳桃卻更氣了,他的樣子哪裏是好好的,人瘦得厲害,完全脫形了,兩個眼睛深深凹進去,比以前她見過的任何一次樣子都糟糕,簡直像剛剛和一羣野狗打過一場架。

    李春頭髮一個冬天沒管倒是比以前長多了,只是亂得可以,彷彿頂着一堆蓬草一般。他本就衣衫襤褸,現在和乞丐幾乎沒區別,一雙手紅紅腫腫,上面都是細小的裂口,腳上連草鞋都沒有了,赤着腳,全是泥。他全身上下都烏糟糟的。

    “你幹嘛這樣子,我纔不要什麼破梳子,你買這梳子把自己弄成這樣子幹嘛嗚嗚嗚~~~”她只覺得他太可恨了,撲他身上捶他、又咬了好幾口才覺得出氣。

    柳桃卻沒注意到他身體微微發着抖,李春暗地裏把手指反摳着地面,只語氣柔軟的哄着她:“彆氣了,是我不好,你別哭了。”

    廟外面是否還下着雨,是否已經點起了燈,是否有人在細雨裏召喚未歸家的親人,他們倆一概不管,只依偎在一起,只覺得想要貼近再貼近。

    “冬天你就一直在州府麼?”

    “嗯,我找了事情做。我不想再打漁了,賣魚的錢也是給叔叔喝酒。”李春猶豫了一下,說“小桃,我要去南泉。”

    柳桃又傷心又慌張:“你答應過等幾年帶我一起走的。”

    “可是這幾年等我賺了錢回來做聘禮娶你更好、兩三年就行。”他只想一個人把苦吃了,她嬌嬌兒的坐在遮風避雨的屋子裏等着他回來就是。

    他這次態度強硬,抱緊了她好像要揉碎在懷裏:“你爹爹看不起我,大家都覺得大姑娘嫁給我是錯,我要把金子堆起來給他們看。”

    柳桃只覺得心都碎了,嗚咽着不成聲:“可是---可是你回來了他們把我嫁給別人了怎麼辦?你把金子堆成山又有什麼用!”

    李春眼角赤紅,目光微微發滯,突然一低頭咬在她雪白的頸子上,這一口咬得重,尖利的虎牙刺進少女柔嫩的肌膚。

    柳桃聽見他碎不成句:“你能等我就等,要是不能等——你別跟你家裏人鬧,別讓他們怪你,更別做傻事。我只要你活着,別的什麼我都不在乎。”

    這話聽的人心碎,說的人也心碎。

    李春整個身子窩起、把柳桃罩得嚴嚴實實的,腦袋埋在她頸子輕輕撕咬着。柳桃感覺到他尖尖的小虎牙戳進自己血肉,她嗚嗚哭着推他,他鐵硬的身子一動不動,好在他不咬了,改成舌頭一下一下舔着。

    如果柳桃這會像一隻翻着肚皮的小奶貓,弱弱的一點抵抗的力氣都沒有,李春就是一隻受了傷的大貓,叼着小貓想把它藏起來,卻找不到一個安全的地方,悽惶惶的怕心肝寶貝丟了,只不停的給小貓舔毛。

    少年的囈語混亂又迷人。

    小桃,海那邊的島上胡椒和丁香多得像下雨,運回來就是金子。番人沒有茶葉,沒有瓷碗和瓷杯子,他們只有寶石,一塊最粗的茶磚可以換一顆鴿子蛋那麼大的紅寶石,而一個青花瓷碗可以換一顆藍寶石。小桃,你等我賺滿滿一盒子寶石給你做聘禮。

    他聲音越來越低,柳桃聽不清他說些什麼,她感覺到自己後頸被他的眼淚打溼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伸手緊緊抱住他。李春身上熱得發燙,呼出的氣都把她皮膚灼得通紅,他身上的傷口沒有處理早就開始發燒,他不在意,只想藏好他的心肝寶貝,免得被人奪了去。

    過高的體溫灼燒得倆個人額頭都滾出汗,只相互摟得更緊,貼緊了倆個人就都不難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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