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桃李燦春風 >第二百零一章 燕曦與李春(二)
    而弗蘭基人能利用測量儀器把相宜的火藥分量計算出來,藥彈相稱且目標精準。雖然兵部已經能自己製作弗蘭基炮,但操作之技一直停滯不前。如果真的在燕子島掌握到點放之技——

    “燕子島和呂宋弗蘭基總督一直交好,呂宋是弗蘭基海外第一大藩屬,想必技術從那裏得來的。”盧溪月道。

    “我聽說他們管裝備和火力的叫李春,還會弗蘭基話,這算通敵外寇?”燕侯把玩着這盞火炮模型,良久淡淡道。

    盧溪月垂下眼簾,他懂燕侯爲什麼這麼說,就如同之前把燕子島說爲“海外流寇”。

    如今國內清穩,既無藩王作亂又無朋黨相結,太子乃皇后所出,既嫡且長,無可挑剔;既無旱災又無洪澇,最容易出簍子的河工和鹽道也沒什麼漏洞。御史臺一干人嘴巴早閒得出鳥。

    文臣還好,武將就悲催了,到哪裏去攢軍功升職?西北的還時不時有遊牧民族幹上一架,鬆快鬆快筋骨,西南那些花花綠綠的苗侗蠻子都被王道教化心平氣和起來,而東南倭寇則被上一代靖海大將軍打怕了,揍服氣了也都消停了。

    可是、可是這樣俺們的腰刀飢渴難耐啊——燕侯幾乎可以聽見部下吶喊的心聲。

    教化歸順一批流民奸商和剿滅一批海寇,功績孰高孰低,一目瞭然。

    眼前這個儀表堂堂、不愛說話的中年男子並不是個只會把腦袋紮在女人褲襠裏的窩囊廢,他有自己的野心和成算。

    盧溪月下了決心:“侯爺,我有一事想稟報。”

    燕雲看他一眼,示意他說。盧溪月緩緩道:“李春這個人,我曾見過一面,他的情況有些特別。”

    燕雲把身體往靠背放倒,露出一個閒適的姿態,散發出的意思很明顯:那又如何?他是不世出之良才美將、還是有難言之隱的身世之苦?只要他不是皇子,流寇這個帽子就扣定了。

    盧溪月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在下接下來所說會冒犯侯爺,可是李春在南泉多年,見過他的人也不只在下一個,侯爺可以查證在下所言非虛。”

    盧溪月接下來的話確實讓燕雲眼睛眯起,和他長得非常像?李春?這是什麼意思?年齡也相當——“若侯爺先前嫡長的小公子還活着,應該和他一般大小。”

    燕雲笑了起來,轉而變成一種冰冷的憤怒:“你好大的膽子。”

    ······

    十步長、五步寬的小房間裏就一張牀一條凳子,門口窗前都有侍衛把守。每天早上固定時間有人來收馬桶、送早飯,下午又是一頓,晚上沒有。飯菜不差,有葷有素米飯堆尖,可楊承這個人心思從不在喫住上面,甚至生死都全不在意,他只怕無聊。

    這樣精準的丈量出房間大小之外就沒事可做,楊承不是能言善辯之人,如果是李春少不得要和外面看守之人嬉皮笑臉,楊承只蚊子般對外面叫了兩聲,沒人理睬就坐牀邊發呆。

    如此過了四日,早上醒來他忽然發現凳子上出現了幾頁紙張,楊呆子臉都不洗撿起來如飢似渴看,嗯?“火藥機械之竅,其先鑿自西番與南裔而後乃及於中國。變幻百出,日盛月新。雖然生人縱有巧思,烏能至此極也”。

    啊啊啊,楊承大叫起來,撲到門板上拍打着:“這是天工開物的佳兵啊,好心的大爺求求你了給我再看看其他部分啊我想看完啊,求求你了你們要我說什麼我都說啊啊啊。”

    沒人理他。每隔三四天的樣子,就有幾頁紙張出現在他凳子上,有時也是一些圖紙的殘部。本來安靜如雞的房間就從早到晚鬼喊鬼叫。“啊、原來是這樣”“天吶這圖我怎麼從沒看過”“給我筆、給我紙!要不給根炭條沙盤也可以啊!求求你們了!!”

    “啊啊啊這不是萬勝弗蘭基的圖紙麼?求全部啊我要知道全部啊”

    “其用粗繩密纏之意,蓋取熱銅注入模內,繩體必化成灰,銃冷之後則模心寬蕩,可易出矣啊啊啊啊這難道是傳說中的神書《火攻挈要》?天哪大爺開恩哪,讓小的做什麼都行哪讓小的看看這本書吧。”

    ······

    把守的侍衛都被交代過不管裏面的人做什麼都不準搭理,哪怕他自個把自己弄死了也是他自己的事。每天聽到裏面的大呼小叫,聲音如此渴望到哭泣,還有抓着頭髮腦袋往牆壁上撞的呯呯聲侍衛不禁面面相覷,那位文文弱弱的盧大人可真是厲害哪,不打不罵的只把人這麼關着就大獲全勝,誅心者爲上哪。

    如果是從前,南泉都指揮使這樣的名頭還嚇不到白珍珠,但是她今日心境有所改變,早早就於約定的時間來到一處茶坊。雖無招牌但她知道這是白琳的產業,呵呵,小十一爺越來越能幹了,不過珍珠夫人只微微一哂,邁步進入。

    一間茶室裏坐着一箇中年男子,他姿容優雅,五官英俊,頭戴一頂凌雲巾,身穿一件松綠色滾靛青邊的直裰,腰間繫着一根梅花絡子的的絲絛,一洗殺伐之氣,彷彿一位清雅悠閒的名士。

    珍珠夫人剛想問候就立在當場,半張着嘴如同見了鬼,如果李春再長二十來歲、如果李春是在一個安穩良好的環境里長大應該就是眼前這人這樣子了。

    燕雲見到珍珠夫人這樣子不必再問就已經知道答案了,見過李春的人再見到自己反應都是相同的,可見倆人真的是很像。他不禁起了好奇心,在這世上有另外一個自己、或許就是自己的血肉。

    燕旭和燕暉都只五分像自己,倆個兒子因爲從小被碧煙寵愛性子更是像碧煙一樣嬌氣。而倆個女兒也不大像自己,這個叫李春的年輕人聽起來不僅外貌和自己像,性格也很像。

    燕雲是帶兵之人,而李春也管着燕子島的武裝。燕雲當初在東南道做百戶時就對火器感興趣,他經常和弗蘭基洋和尚、水手交流火器製作和使用,李春據說火器玩得很好。雖然他到此地三年卻一直沒輕易對燕子島下手就是聽說燕子島有一支火槍隊,島上還裝備了兩座火炮。

    突然燕雲有點期待見到這個叫李春的青年。

    徐玉,他的髮妻,一個身世無可挑剔的少女,容貌似乎也不壞,燕雲模糊中竟然記不太清自己元妻的樣子,成親時他也只十八歲,徐玉更小,剛剛過了十六週歲。洞房的夜晚他常例被灌多了酒,沒來得及好好看一眼自己的妻子到底是個模樣,但新娘子好像都是同一個樣子,都是鋪天蓋地的紅,滿頭滿身照花眼睛的首飾,臉上撲着厚厚的脂粉,嘴巴塗得血紅,描得重重的眉。

    身爲國公府的嫡女徐玉知道自己未來是要到地位相同人家做主母宗婦的,她從小接受的就是相關的養育和中饋事宜,她有着一切大家閨秀和世家貴女的優秀素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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