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桃李燦春風 >第二百二十六章 殺人誅心(四)
    牛珍珍一直心大眼空,本想着楊子云科舉無望夫妻倆齊心協力做個富家翁也可,可做什麼虧什麼,折騰了一年父母留的家產折了不少進去,不敢再隨便亂動。楊子云於經營上委實無能,也早習慣了牛珍珍拿主意,家裏困境他也只能睜着一雙眼睛望着牛珍珍而不出聲。

    叫牛珍珍火氣止不住的躥,嫁漢加漢,往高處說封妻廕子,低了說穿衣喫飯,自己這倒是圖那一頭。從前心愛時覺得楊子云是老實溫順,現在怎麼看怎麼窩囊。

    說納妾他不吭聲,納了於他有好處,不納也本來沒損失。自家親孃這般捱打他也不出頭,以後還指望他維護自己?而且他這人蟲一樣軟趴趴的,牛珍珍做了婦人後從未得趣過,不禁也懷疑起倆人沒有孩子是否是楊子云的原因。

    她還是把捧硯嫁了出去,於家裏不僅僅是更加嚴厲而是苛刻。他對於楊子云也沒有了好聲氣,更不樂意和他同牀,趕了他自去書房起居,一套粗陶茶具,一牀薄舊鋪蓋了事,燉了好湯水也不再送他一碗,這人哪裏配!晚上菱花鏡裏看自己顏色尚好,自哀自怨怎麼就遇到這麼一個提不上牆的。

    這頭楊魯氏對上了牛珍珍真是上天無門,求死又捨不得,倒是女婿一直孝順。馮金寶時常送點點心喫食並一些尺頭送去,叫楊魯氏感激得不得了,經常拿到牛珍珍面前顯擺。

    牛珍珍見到那些尺頭都是些陳年花樣,也不說穿只冷笑一聲,婆婆這個好女婿可不是喫素的。

    馮金寶三不三送些散碎銀子說是孝敬岳母,喜得楊魯氏渾身三萬六千個毛孔都張開了,而馮金寶叫了個賣花婆子往弄月街走了幾遭,這婆子口舌塗了蜜一樣,楊魯氏何嘗被人這樣奉承過,竟是把這婆子當個離不開的知心姐妹。

    三來二去,這賣花婆子居然給楊魯氏牽了條紅線,勾搭上了一個四十多歲的老光棍。這光棍是個賭坊裏廝混的潑皮,一身刺青,耳邊簪朵花兒扮個少年郎君的樣貌,楊魯氏何嘗見過這等風流男子,一身早就酥軟。

    這老光棍年輕時還甚受寡婦們的喜愛,楊魯氏這鄉下老婦他本是看不上的,見她兒媳有錢想着她私房也定然不少於是就從了,心裏還甚是委屈咧。

    楊魯氏本不是縝密的人,輕狂得還當這是個喜事,眉頭眼角都露出蛛絲馬跡。牛珍珍察覺後對她那位好女婿的打算隱隱有了猜測,不禁打個寒顫,這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不過回過來想你把自己破了身的女兒硬塞給別人,等同於奪妻之恨啊。

    牛珍珍畢竟是個正經人家的女兒,弄月街的房子又是她父母留給她的,不想在自家祖業裏鬧出不堪的醜事,又恨婆婆不爭氣着了別人的道。她遣了家僕委婉的去跟馮五爺表示她絕不反對整治這個老虔婆,但能不能儘量別牽連到自己。

    友好的態度很快得來友好的答覆:沒過幾天楊魯氏來找牛珍珍,一本正經的說做夢夢見了楊老秀才,想去庵裏住幾天念個經給這死鬼超度一下,連庵都自己選好了,倒也應景叫桃花庵。

    牛珍珍想着這幾天家裏後門頻繁出沒的賣花婆子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嘴裏不僅應了還罕見的給了婆婆五兩銀子叫她不要在公公的香油錢上小氣,出門這天還給叫了頂轎子,倒叫楊魯氏受寵若驚。

    這邊婆婆一走牛珍珍就飛撲着趕緊把家裏細軟和要緊的契書印章之類重新收一道,不放心乾脆放到舅舅家去了,又吩咐上下嚴加看緊門戶。楊魯氏在庵堂裏住了三天回來整個人都年輕了好幾歲似的,眉眼裏壓抑不住的喜意和春意,笑嘻嘻兒的嘴脣閉都閉不攏,哪裏像是去給亡故的公公唸經去了。

    牛珍珍心下作嘔,更是再不願離這老虔婆太近污了自己。從此楊魯氏和桃花庵就結了緣,三天兩頭往那跑,牛珍珍也不阻攔,只冷眼看着她帶出去的包裹都是鼓的,回來連塊包袱皮都沒有了,後來頭上的簪子、腕間的鐲子都漸漸兒消失了。有一次甚至在後門堵住擡傢俱的貨郎,楊魯氏訕訕說這椅子她坐不慣,硌得她腰疼,所以纔想換一把。

    牛珍珍估摸着要出事的時間差不多了,畫墨悄悄兒打探了楊魯氏房間,撇嘴說:“比老鼠窩還乾淨,首飾絹花一滴也無,冬天的棉衣都沒了,哎呦呦,洗臉的銅盆都沒有了。這位老奶奶只怕是早上直接從井裏打水抹臉的。聽說她熬夜打絡子繡帕子,前兒裹了一大包的貨偷偷拿去賣呢。嘖嘖,這可真是····”

    牛珍珍叫畫墨去請婆婆,楊魯氏揣揣不安到媳婦跟前,心裏有鬼這長輩的架子都端不起來,只低着頭看鞋尖,忽聽得兒媳說鄉下一個要緊的長輩快不行了,自己得過去些日子,楊子云自然要陪着自己的,家裏幾個下人也都跟去,婆婆這沒人照顧是不是跟着一起去。

    楊魯氏先是聽兒媳要外出喜得渾身骨頭一輕,忙不迭的說:“不妨事不妨事的,好媳婦,我自個兒會照顧自個兒。”

    “這不成吧,做飯的牛媽也跟我一起去,恐那邊鄉下到時擺席要個幫手,婆婆這喫飯都沒人料理,晚上一個婦人獨自在家也怕宵小。”牛珍珍皺着眉,一本正經的擔憂。

    聽到“一個婦人獨自在家”楊魯氏老臉情不自禁一熱,略略有些羞恥,然而那男子漢的味道叫她簡直如燒昏了頭,什麼羞恥倫理都燒沒了,主動的說:“要不我去桃花庵住到媳婦回來,庵裏的師太和我是極和得來的。”

    牛珍珍心裏連吐唾沫,嘴上只說這如何使得,直到楊魯氏急起來,直着脖子說:“我潛心向佛,媳婦硬攔着做什麼,打攪我的修行哩。”

    向佛,向的是歡喜佛吧,啊呸,好個不要臉的老殺才!牛珍珍氣得肚子都抽痛起來,強忍着還拿了五兩銀子給婆婆,說是打攪了衆師太,就多添點燈油。

    楊魯氏真是歡喜不盡,捧着銀子手舞足蹈走了。牛珍珍掉着眼淚收拾了東西,冷着臉也不顧楊子云一臉的不明所以帶着一家子匆匆出去了。

    桃花庵是個破爛小庵堂,裏面一個老尼原來就是娼家出身,從良後際遇不佳,以前積攢的皮肉·錢都散盡了,就進到這庵裏重新操起老本行。庵裏原來就只一個又老又聾的老尼姑,管她不得,等到兩年老尼姑死了越發肆意起來,後來養了兩個小尼姑同操此業,也樂意給野鴛鴦出錢提供幽會之地。

    老尼姑年輕時和老潑皮也是露水情人,這個忙當然是幫的,見到楊魯氏那黑黃乾瘦的樣子還嘲笑了老潑皮一番,弄得老潑皮面子掛不住,在楊魯氏面前咆哮,直到楊魯氏咬牙把家裏搜刮了又搜刮,湊了一兩銀子送於他喫酒才換來情人平心靜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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