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離柳 >第一百八十七章 衆神滅(二)
    竹扶頭上是有兩個發旋的,景夜第一次見有兩個發旋的人,胸口忽的微微收緊,他只覺得身邊滿身藥香的女人就連發旋都比旁人可愛些。

    察覺到身邊的人有些出神,竹扶擡頭看了看景夜,問道:“將軍在看什麼?”

    兇狠的惡鬼面具陡然出現在景夜面前,饒是見慣了各種奇形怪狀的魔族的景夜也被微微驚到。

    景夜乾咳一聲,道:“沒、沒看什麼,我瞧着這杜仲開得不錯。”

    “是啊,這花我養了許久,好不容易開花了,我瞧着喜人得很。”

    透過鬼面的縫隙,景夜看到一雙清澈柔和的眸子,羽扇般的睫毛在下眼瞼上投下了一道陰影,淺琥珀色的瞳仁映出景夜滿臉肅殺的模樣。

    景夜一驚,原來我一直是這副唬人的樣子麼?瞧着我這麼一張臭臉,竹扶怎麼還有心思與他說笑?

    景夜垂眸,試圖抹去眉宇間的殺氣,突然問道:“上神爲何一直以鬼面掩面?”

    “因爲···我生得駭人啊。比這鬼面還駭人。”

    竹扶眨眨眼,仰着頭看着景夜,一截白皙柔弱的脖子裸露在景夜眼前,猶如一握即碎的玉器。

    景夜皺眉,駁道:“司藥之神芳名漫天,人人皆稱頌爲神界第一女神,怎會生得駭人。”

    竹扶笑道:“對了,人人皆稱頌我是神界第一女神,可卻偏不說我是神界第一美女。不就是因爲我長相奇醜無比麼?”

    她話裏有三分調笑,三分自怨自艾,剩下的便都是景夜讀不懂的情緒。

    景夜緊鎖着眉頭,半天憋不出一句話,最後只好賭氣般說了句:“即便如此你也比神界其他女神好看得多,我在神界四萬年,只見過你一位女神是順眼的。”

    語罷,許是覺得自己這話說得失禮,又有些惱自己口不擇言,竟手忙腳亂地想要逃。

    見景夜倉皇逃走的背影,竹扶清聲叫到:“將軍!”

    景夜回頭,忽見百花從中一素衣女神,手持鬼面,言笑晏晏地盯着他瞧。

    那年他站在生死門前,瞧見這世間衆生相,轉頭之間,忽見她眸光熠熠,一時間,竟連衆生都可愛了幾分。

    神界還是值得守的,景夜如是想到。

    後來無數個夢裏,他都能看見一隨性披散着頭髮的女子,他細細描摹着她的眉眼,眉眼間的溫柔就像一潭春水,他只想溺死在裏面。

    勝雪的肌膚透着些蒼白慘色,若不是一抹紅脣嬌豔欲滴,他便要以爲自己隨手就能將她打碎。

    這張臉很美,是他未曾見過的美,神界女神多生得姣好,可他看起來卻都是一個模樣,分不出個甲乙丙丁來,獨獨是這張臉,與誰都不同,比誰都動人。

    而且,這張臉還有些熟悉,他總覺得自己曾在哪兒見過,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許是在某個不曾被重視的年歲裏天帝辦了一場大宴,他有幸在芸芸衆生裏瞥見了這一抹芳華吧。

    神魔之戰仍在進行,魔族登天本就費力,逐漸顯現出頹勢。景夜及他手下的將士逐漸恢復元氣,便四散在各個軍營中,領着原本怯懦的神兵們殺敵退魔。

    最終一戰,景夜手持裂空槍,槍挑魔尊,張狂一生的魔尊最終喪命景夜槍下,魔界羣龍無首,自此節節退敗。

    爲了防止魔界轉而禍害人間,景夜用裂空槍劈開虛空,天帝派來他的兩個兒子司時、司空,助景夜開闢出一間天地囚籠,將整個魔族盡數投入其中。

    自此,魔族再難爲害世間。

    此一戰後,景夜一戰成名,天帝褒獎前線將士,當初跟着景夜的神兵統統升了將職,景夜更是憑着戰功獲封司戰之神,成了這九天之上第一殺神。

    天帝封賞之時,景夜忽然發現當初他軍中剩下八十七神兵,如今天帝封賞卻只賞了八十六人,他轉頭點兵,只見那第八十七個神兵站在行伍之末,低着頭,似乎並不在意自己未得封賞。

    大戰勝後,天帝再擺筵席,宴請三軍將士,流水席擺了半月之久。

    盛宴之中,景夜尋到了那第八十七名神兵,他起身,欲與那人搭話,畢竟是戰場上過命的兄弟,若是兄弟想要,他便要去爲他請功求賞。

    他踱步來到那人身前,那人還是低着頭,不見他五官神色。

    景夜想喚他,卻突然發現自己不知道他的名字,他手下原有萬人,本就難將名字一一記下,後來人少了,弟兄們卻被分去了其他各軍,他便再沒有機會詢問他們的名字。

    “將軍是有話要與我說嗎?”

    一直低頭安坐的人突然開口,擡起了他的臉。

    景夜瞳孔震顫,從那人淺琥珀色的眸子裏望見了自己滿臉肅殺的模樣。

    柔和舒緩的眉眼,羽睫仍舊在下眼瞼投下一片陰影,雖然皮膚被刻意抹成了有些黢黑的銅色,但精巧緊緻的下顎連接的脖頸,仍舊那麼脆弱易碎。

    眼前人與百花從中淺笑盈盈的倩影重合,初見時莫名的熟悉感找到了源頭,一直以來對竹扶拖到最後將士竭力纔出手相助的心結豁然打開。

    原來,她一直在,她一直在的。

    那天司戰之神景夜,拉着一個連封賞都沒有的神兵離開了天帝設下盛宴的昭晨殿。喝得爛醉的將士們想找這位新晉主神套套近乎,卻是連人影都沒尋到。

    突然被景夜拉出了昭晨殿,竹扶有些驚詫,她雖知景夜是有些彆扭可愛的,卻還從未見他如此失態過。

    面前的男人微微喘着氣,縱使面對百萬魔軍也面不改色的神界第一殺神此刻有些侷促,他擡手撤下竹扶臉上的幻術,那張數次出現在他夢裏,令他悸動、令他悵惘、令他心塞的臉出現在他面前。

    “所以你一直都在?”

    “一直都在的,將軍未曾注意到罷了。”

    竹扶還是習慣叫他將軍,總覺得將軍這樣的稱呼比上神要來的更貼切些。

    “那最初那一戰···”

    景夜想問她爲何不一開始便出手相助,話還沒到嘴邊便突然想起什麼。

    最開始那一戰,他出徵之時便感到了體內神力翻涌,比往日格外強盛些,每每受傷也比預料中來得輕,彼時他只以爲是魔族在神界生事畢竟乏力,但如今想來···

    是她,從最開始便護着萬人大軍,在最兇險之時和所有將士同進退,也是她在鏖戰之後,耗盡神力,甚至動用本源之力,幫罹難的將士們療傷,甚至是重塑神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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