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請了太后上坐,段雲請了安行了禮侍立在一旁,太后將錦盒擱在桌子上,面上笑容和暖,“皇上坐下說話吧,不必拘着禮。”

    皇上不動身色地在太后下首坐下,“母后突然駕臨養心殿,可是有何要緊事?”

    太后嘆息一聲,開口竟是回憶起先皇帝,繼而突然又話鋒一轉,扯起先皇崩逝以後,她如何可憐無助,爲了大齊江山穩固殫精竭慮,爲了扶持他這個年輕的新皇帝盡心竭力。

    皇帝一直垂首聽着,不明白她扯這些,倒底與這賜婚有何干系。

    醞釀得差不多了,太后終於說道:“皇上,我說這麼多,是希望你能明白,咱們母子之間偶有嫌隙,都是爲着大齊國祚昌隆,不能因此而被有心之人鑽了空子,到時便悔之晚矣。”

    皇上只能順勢點頭,表示虛心受教,“母后說得是,朕心中都明白。”

    “皇上是盛世明君,難免也有被人矇蔽的時候,沈家十虎將如今替大齊守着國門,不管他們現在與沈家關係如何,露華這孩子都不能嫁給宋銘,萬一十虎心中還向着沈家,這宋銘又包藏着禍心,對李氏皇族便是威脅,還請皇上三思。”

    十虎與沈家斷絕往來近二十年,太后不提這個,他甚至想不到這頭上去。太后的說辭在他聽來,有些牽強,便反問道:“那依母后之見,露華許給誰纔算合適?”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她自然不能再提徐睿,“爲了以防萬一,還是把她許給縉兒吧,不論十虎態度如何,沈家的姑娘配王爺,總是錯不了。”

    皇上愣了一愣,他自己無嗣,將來這皇位肯定是要傳給李縉,太后這一招是何意,他還沒弄通透,拿不定主意的事情,他向來喜歡徵詢段雲的意見,便朝着他看了一眼,見段雲微微搖了搖頭,回道:“縉兒還不滿十五,心性未定,露華比他大兩歲,也是個活潑性子,這兩人到一塊兒,恐怕不太合適。”

    太后臉上微笑斂去,僵着臉道:“皇上,忠言逆耳!這宋銘實在太狂悖,你不能不防啊!”

    皇帝點頭道:“不若這樣吧,下個月是譚顥回京述職,他與沈家關係如何,試試便知。”

    這話正中太后下懷,她早就有心想要試探一下十虎,可惜機會太少,譚顥是十虎中的領頭羊,此次回京,若逢沈家有難,他依然袖手旁觀,那她便斷了這些念想,另做籌謀。

    “好!這也是個辦法!聖旨就先擱着吧,只要證實沈家與十虎無往來,他們這親事,我便不干涉。”

    皇上只得先應了。

    太后走了以後,皇上問段雲,“臨舒,莫非這其中真有什麼蹊蹺?”

    段雲搖頭:“太后的疑心不無道理,不過,彥卿的爲人皇上應該清楚,他若真是爲着沈家背後的十虎,必然會與皇上明說。二十年的光陰不短,十虎依然與沈家毫無往來,若說今後會再認回沈家,臣覺得可能性不大。”

    皇上點頭,沈鴻已經不在了,親骨肉時間久了也有疏離的時候,更何況是毫無血親的養子。十虎又都是粗人,只懂行軍打仗,哪裏還記得什麼恩情,“朕也是這麼認爲。”

    *

    沈露華坐在馬車裏,如今天氣漸熱,她今日坐的馬車車壁帶着鏤空花紋,外頭蒙着綃紗,既可透氣,她坐在裏面還可以透過縫隙清楚看見外面,而外面則看不清馬車裏面。

    她腦子裏有些亂,實在沒想到徐睿會對她存着那種心思。漠然地發着呆,忽然馬車頓停,她收回思緒,朝外一看,原來對面來了一隊馬隊與她們迎面遇上。

    街道被兩邊的攤販佔去一半,一時錯不開。她馬車上吊着候府名牌,那隊人自覺地靠邊停着讓路。

    不一會兒,她的馬車又轔轔走動,一個不經意的剎那,她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

    白玉錦?

    “等等!”

    “姑娘怎麼了?”木蓮一邊問她,一邊讓車伕停下。

    待馬車停穩,“木蓮,你去問問,那隊人是做什麼的。”

    木蓮下了馬車,她則在車裏看着白玉錦。現在的白玉錦荊釵布裙,像是哪家的丫鬟。

    這白玉錦原是大齊皇商白家的嫡女,上一世,她只知道白玉錦小時候與家人失散,愛女如命的白瞻鵬重新找回了她,後來將其給了瑞王李謹做側妃。

    李謹登基後,白玉錦被封爲妃,過了幾年錦衣玉食的日子,隨着宋銘權勢日益強大,直至最後架空了皇權,白家不惜花費數百萬兩白銀賄賂宋銘,從而把白玉錦接回了家。

    馬車外木蓮來報,“姑娘,這是隊戲班子,班主姓邵,剛來上京不久,前幾日在鄭同知家裏唱戲,今日唱完出府。”

    “問沒問他們接下來打算去哪裏?”

    “剛問過了,他們接下來沒有安排。”

    “那正好,讓他們去候府唱幾天吧。”

    “是!”木蓮雀躍的小跑過去。

    邵班主聽說是平昌候府千金請他們去府上唱戲,小心謹慎地過來給她請了安。

    從來不愛聽戲的人,帶了隊戲班子回家,倒是令一家人頗覺意外。她也爲此舉找了個非常好的藉口,大伯沈巖馬上要回屹石山,她請戲班子在家熱鬧幾天,當是替他踐行。

    沈巖夫婦二人連誇她孝順懂事,連帶着老夫人也非常高興。

    當晚,就在桂月亭裏把臺子搭了起來,試唱了一場,邵家班名氣雖不大,唱功都還不錯。

    白玉錦在戲班裏名叫玲瓏,剛滿十五歲,在後臺負責替人梳妝打雜,沒有登臺的資格。

    沈嶽聽說府裏有戲唱,帶傷跑來聽戲,爲了不被祖母和父親看出來,他穿戴整齊,強撐着也要來湊熱鬧。

    偏巧讓那白玉錦給撞了一下,大約是撞到了背上的傷,疼得他眼淚直流,又不敢叫嚷,拿着摺扇指着白玉錦,“你……你、你撞了本少爺,你是不想活了嗎?”

    邵班主正好在一旁看見,哈腰作揖地給他賠禮,“二少爺勿怪,小丫頭不懂事,望二少爺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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