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銘沒有理會她,把她寬大的袖子擼起來,露出她細如白瓷的手肘,再往上,是青紫一片的小臂。

    這是新傷。

    “誰弄的?”宋銘問。

    她用力甩開他的手,回想張漣欽當時的用意,分明是想用那石子打她的臉,被她擡手擋住,不然此時,她應該是頂着一張青紫難看的醜臉衆目睽睽之下與他喝交杯酒。

    這張漣欽真是一次比一次過份,她要是不報此仇,她就不姓沈。

    摘掉了沉重鳳冠的沈露華此時倍感輕鬆,她甩了甩手,站起來捋了捋頭髮說:“宋彥卿,別裝了!今日成婚全程帶着他,還任由他故意鬧事,他就是想我沈家出醜,你且告訴他,叫他安分點,再敢這麼過分,我要他好看!”

    宋銘聽出來了,是張漣欽!今日酒席上,張漣欽喝得酩酊大醉,抱着他不撒手,他實在沒有辦法,在衆人驚愕注視下,抱起張漣欽去客房裏歇息。

    他今日心情還不錯,所圖所求一步步都很順利,耐心說道,“她今天醉得厲害,明日等她醒了,我會說說她。”

    她嗤地笑了,“算了,別說了,省得他以爲我故意在你面前告他的狀!跟個男人拈酸喫醋,豈不荒唐?”

    宋銘:“張漣欽如果有什麼過份的地方,你且忍一忍吧!”

    就知道是這樣!她轉過頭背對着他翻了個白眼,且賣一回乖,說道:“好,這回我看你的面子,先忍了!”她不想繼續爲此事討論,喚了木蓮進來,她要沐浴洗漱。

    淨房是從臥室側門出去後面的一間石室,木蓮剛進來時,聽府裏下人介紹過,沒有進去細看,待她和銀杏一起準備了換洗衣衫推開門,驚呆了。

    石室巨大的屏風後面,是一個兩丈長寬的方開形水池,裏面引了溫泉水,木蓮過去試了水溫,剛剛好。

    沈露華也有些錯愕,記起來,宋家現在的宅子,原來是前朝大長公主居住,附馬參與到寧王謀逆案中,全家獲了罪。宋家平反回京,永和帝就把這空置的宅子賜給了宋銘。

    她舒舒服服洗了個澡,甚至還來回遊了兩趟,折騰了半個時辰,出來時,房裏不見宋銘的影子,杜媽媽進來說,宋銘剛剛接到消息,入宮去了。

    永和帝在鬧什麼?是什麼樣要緊的事,連他大喜的日子也不放過?

    不過這樣也好,那宋銘雖是斷袖,倒底是個男的,兩人共處一室,甚至還可能要共睡一張牀,讓她有些緊張,現在完全不用擔心,甚至暗暗祈禱,他今夜別回來。

    宋銘接到了密信,是皇上又犯病了,情況危急,他忙換了喜服進宮,養心殿後殿的臥榻上,皇帝面色潮紅,緊擰着眉心,幾個太醫會診後,在外間裏商議着方子。

    段雲將宋銘攔在前殿裏,說皇上剛睡着,不宜打攪。

    宋銘擔心是真的,此時若皇上有個三長兩短,他和段雲兩人還沒有辦法與太后勢力相抗衡,對他而言,無疑是大難臨頭。所以,他在進宮前,已經派了人,把榮王一起提溜進了宮裏。

    段雲暫時把皇上病重的消息壓下,對外只說染了風寒。

    太醫們終於擬定了方子,郭詠福命人速去煎藥,等到藥熬好,子時已過。

    永和帝喝完藥,到了丑時,臉上的潮紅消退了大半,滿頭的大汗。段雲和宋銘親自守在牀前照料,永和帝半寐半醒,“彥卿怎麼也來了?今日本該是你洞房花燭之夜,爲了朕的病,倒叫那新娘子獨守空房。”

    宋銘拿帕子擦着永和帝額上的冷汗,“聖躬違和,身爲臣子,自當盡心竭力,皇上且安心休養着,不必爲些許小事憂心。”

    這些客套話不說也不行,永和帝客氣過後,又問:“榮王呢?可在宮裏?”

    “他今日飲了不少酒,已安排他在側殿裏睡下了。”

    永和帝放了心。每回一生病,他總擔心自己一口氣喘不上來,總要把榮王帶進宮中方能安心。

    永和帝再次睡着,這回呼吸平穩,氣息均勻,宋銘讓郭詠福在一旁照顧着,段雲則讓他回自己的值房裏歇息,等天亮了再出宮。

    宋銘確實是乏了,和衣側躺,就快要入睡,猛然感覺有一雙手輕輕環住他的腰身。

    “彥卿,還記得那年在赤都,胡人殺進城裏,我受傷落了單,是你揹着我,把我救回來嗎?”

    宋銘睡意全無,睜開了眼睛,身體僵直着,不知他究竟想表達什麼。

    “當然記得!”他當年救段雲,那是因爲他是燕王府的小太監,他當時正想方設法接近燕王府,所以,拼了命將段雲救下。

    “那時候,好大的風雪,從赤都去往巴魯山,你揹着我,沿路還要躲避胡人,同行的人都叫你把我放下,你不肯,咬牙堅持着。”段雲頓了頓,“哪怕後來,我知道你救我是爲了接近燕王府,這份情,我還是記在心裏,因爲,那些絕望的日子,你的背脊是我唯一的溫暖。”

    段雲把整個臉貼在了宋銘背上,想再感受一下當年的那份溫暖。

    宋銘卻掰開他的手,從榻上坐起,轉頭看向他,“都過去那麼多年了,還記着做什麼?”

    段雲苦笑了一下,“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噁心?”

    宋銘站起來,這些年與段雲合謀,爭權奪利,也算是有過命的交情,他卻並未真正瞭解他。

    段雲從小淨身,又得了他天大的恩惠,對他產生出一些不一樣的遐想,他不是沒感覺,只是一旦說破了,總覺得怪異。

    他是個正常男子,當然沒有辦法接受一個太監。

    “臨舒,我一直拿你當好兄弟。”

    “好兄弟?我又不是男人,算是什麼兄弟?”段雲從榻上起來,走到他面前,“知道皇上今日爲何會生病?我讓他病,他就得病!”

    “你瘋了?”宋銘一把糾住他的衣領:“你想做什麼?”

    段雲輕笑:“我想做什麼?那你倒不如說說你火急火燎地娶那沈家女是想做什麼。”

    “難道我不能娶妻?”經過這一事,宋銘更加不會把試探出譚顥一事告訴他。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就是這兒難受,太難受了,所以就把你叫進宮裏來陪我!”段雲摸着自己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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