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麼想去,那便去吧!”安靜了半天,他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沈露華見他半天不理人,也沒當回事,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又聽見他答應了,便嗯了一聲,轉身睡了過去。

    宋銘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腦子裏想着自己的宏圖大業,給皇上下毒一事,他思慮了許久!現在的他,不僅被朝臣忌憚,連皇上也開始忌憚!先下手爲強,這麼吊着他的命,他便不敢隨意動他。

    毒已經下了,皇上最多還能活一兩年,假若不依靠沈家背後十虎的勢力,他與太后以及各大世家的鬥爭將是個漫長的過程,稍有不慎,還有可能萬劫不復。

    太后手上少了崔振,在上京辦事確實不太方便,但南北四大營依然對她忠心不二,唯徐閣老馬首是瞻。

    想要破除四大營對徐家的支持,第一個要對付的,就是輔國公方克儉。

    方克儉大兒了方濟行鎮守遼東大營二十多年,權勢威望越來越大,先將這棵老樹拔除了,其餘的再一步一步謀劃。

    十月初三,天氣日漸寒冷,早起,地上鋪了一層白霜。

    宋銘已有三天沒回過家,這三天,也不知他在忙活些什麼。今日是他的生辰,也是段雲的升遷宴,那晚上他答就她要帶她同去,也不知說話還算不算數。

    傍晚時,依然不見宋銘的影子。沈露華在院子裏走來走去,她的玉爪白雪也跟着她在院子裏來回撲騰。

    聽見院子外頭細碎的腳步聲,她夠着頭朝院門口看,是木蓮一路小跑着來了。

    “姑娘,回來了,他回來了!”木蓮壓低聲音邊喘氣邊說。

    沈露華放了心,打發木蓮先下去,自己回石桌邊上坐下了,裝作若無其事,逗着她的白雪。

    宋銘大跨步進院門,一身純黑的曳撒,外面罩了件大斗篷,看起來有些風塵僕僕。

    “你回來了?這是出了趟遠門嗎?”她站起來,關切問他。

    宋銘嗯了一聲,沒再多說話,徑直去屋裏準備洗沐更衣,時候不早了,再不抓緊,怕是要遲了。

    沈露華又追了進去,“那天說要帶我去段大人府上,還去嗎?”

    宋銘解了披風扔在地上,朝着淨房走去,臨了回她一句:“當然要去。”

    洗完出來,見她也準備好了,擡腳朝門外走着,“走吧!”

    “人家升遷之喜,咱們就這樣兩手空空地去,合適嗎?”她本身就不會來事兒,沒想到還有比她更不會來事兒的。

    宋銘略一思索,叫無憂去庫房裏抱了一尊大玉佛出來,權當賀禮。

    “送這個合適嗎?”她問。

    宋銘瞟了一眼玉佛,段雲這人最近邪得很,送這個給他,看能不能壓一壓他那瘋魔的邪氣,他如是的胡思亂想着,嘴裏道:“貴就行了,他不喜歡還以賣了換銀子。”

    兩人坐的馬車去提督府,趕車的是無憂。兩家隔着也不遠,一盞茶的功夫就到了。

    提督府門前燈火輝煌,大紅的燈籠沿着掛滿了院牆,段雲站在門口迎客,見他們倆從馬車上下來,特意走前兩步,伸手扶他們下馬車。

    因他是太監,便沒有男女大防的顧忌。

    段雲着銀色繡蟒賜服,臉上掛着萬年不變的淺淡笑色,“夫人小心腳底下臺階。”

    沈露華對着他笑了笑,腦子裏想起榮濯寫給她的那封信,毒打虐待,會是眼前這個看起來溫和體面的人所爲嗎?

    她眼睛掃向段雲身旁那個端莊文靜的婦人,笑問道:“段大人,這位便是尊夫人吧?”

    女子上前行了一禮,微笑說:“夫人客氣了,敝姓劉,夫人喚我月娘即可!”

    這劉月娘原本是宮女出身,身份卑賤,說起話來格外客氣。

    沈露華來的目的就是爲了結交她,便顯得極爲熱情,上前拉了劉月娘的手,“姐姐看着比我年長,不必夫人夫人地叫了,叫我露華便可。”

    段雲稍顯有些詫異,往常她在宮裏進出頻繁,什麼性格什麼名聲,也是有耳聞,倒是不知她這樣平易近人。

    宋銘早先聽她說起想結交段雲妻子的話沒往心裏去,今日又聽她說了一通官員內眷交往的一些事情,只當她是在家裏閒得無聊,實在找不到可結交的朋友,認爲段雲的妻子是個不錯的人選,便也沒有多想。

    劉月娘把他們夫妻二人迎進屋內,無憂抱着那尊大佛累得氣喘,劉月娘找來兩個小廝一邊道着謝一邊給擡進屋裏。

    前院的走廊裏放了扇屏風,分隔出兩條道兒,左邊那條走男賓,右邊那條走女客,到了這兒,夫妻二人就得分開了。

    這兒畢竟是段雲府上,段雲私底下是個什麼癲狂性子,宋銘最清楚,臨到分開時,不大放心,囑咐她,“有什麼事打發無憂來傳話,別由着性子胡來!”

    劉月娘聞言一笑,“宋大人請放心,我定會將夫人招待好!”

    沈露華也跟着笑了笑,“女人堆裏能有什麼事?你少操些心吧!”

    宋銘拿她沒轍,悶頭朝左邊先走了。

    宋銘提了袍子準備跨過門檻進入宴客廳,一小太監突然弓身行禮道:“宋大人,提督大人請您走這邊兒!”

    宋銘怔了一下,知道段雲這是想單獨見他,來都來了,那便見一見吧!

    跟着那小太監越走越僻靜,穿過兩道月門,來到一處庭院前,裏頭非常安靜,僕從婢子也不見一個,轉回身,那領路的小太監也走了,只剩下他一人。

    他抿着脣,跨進院內。

    沿着青石小路朝裏走着,穿過假山竹林,眼前景緻漸漸明朗,琴音緩緩,廊下舞姬着薄綃紗衣,翩翩起舞。

    段雲自廊下走來,帶着滿臉笑意,“彥卿,今日是你生辰,這些是我特意爲你所準備,你可還滿意?”

    宋銘早知道他把升遷宴定在這一日是準備作妖,雖有心理準備,到了身臨其境,還是非常不自在,只客氣道:“倒叫你用心了,今日是你升遷喜宴,怎好喧賓奪主,爲我慶賀。”

    段雲笑了笑說:“什麼升遷宴,不是爲了請你,我都懶得辦!外頭我都叫人看着,別管他們了,來,過來坐下。”

    宋銘木偶人一般,被他扯着衣袖,在廊下的矮几前落了坐。

    段雲拍了拍手,來了兩位姿容豔麗嬌媚的女子,一左一右,分別坐在宋銘身邊,替他倒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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