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魄兒心知這不是誇她,遂也淡然一笑不再言語。可轉眸間,她便一愣,有一縷呆滯的目光正在盯着她,她在哪裏,目光的主人就跟在她的身後隨她走到哪裏。

    白無泱微微皺眉回過了頭,那個人影便速度極快的閃開了。

    狐魄兒擡眸看了他一眼,有些心虛的道:“師父在看什麼?”

    白無泱搖搖頭有些奇怪,“我總覺得有人在後邊跟着。”

    狐魄兒也順着白無泱的方向望去,悄悄的鬆了口氣,只慶幸此時的他是凡人無泱而不是天神北帝。

    她說:“師父不會無故生疑,或許是真的有”狐魄兒湊近白無泱的耳邊小聲道:“不如師父先走,我隨其後,看看到底是何人尾隨,師父覺得可好?”

    白無泱眸光微蹙,狐魄兒又道:“那我先走,師父緊隨其後也可。”

    說完她便笑了,可這一笑、竟笑出了風骨,恍如天上的神仙那般俊逸灑脫,又是何其的坦坦蕩蕩。

    那一瞬間,白無泱看的竟有些出神,眯縫着雙眼愣了好一會兒……

    她?

    怎麼可能是人人得而誅之的魔王?

    曾經,她對他說:“唐突?怎麼辦?誰讓我眼中的人是你呢?你若不喜歡,打我罵我都好,不打緊的。”她緊張、她囁喏、她害怕,那嚐嚐溼潤的眼角,不是一個殺人如麻的魔王該有的。

    斷臂殘峘下,被滾滾天雷擊的傷痕累累的那道殘影,不管身上的傷有幾分,卻仍不願讓他看見的那躲躲藏藏的模樣,他仍歷歷在目。

    也是她,又爲了能讓阿狸留下將離,她竟坦誠的相道,她也殺戮過、不止那十餘個山匪。

    他對她也有邪念,不是她一人之過,她卻慌張到跪下來磕頭認錯……

    十萬軍魂前,她自知有過,又捨命償過,一次次鮮血淋漓,一件件血染的紅衣,那是真的不顧性命、不顧魂飛魄散的救贖。

    至今,他都不知道她消失的那幾天裏,到底是遭遇到了什麼能夠生生的讓她失去理智拿起刀子割破了自己的血脈來抑制那呼之欲出的慾望。

    他從未見過,一個人自殘起來可以將自己傷到什麼樣子,直到那次……當他再次反身推門的瞬間便驚住了……

    她時常問他,師父,是不是到了該剮了我的時候了?不用他動手了,她自己就做到了!

    他這個徒弟對待他是心軟的要命,而對待自己,卻是心狠的緊。

    他一瞬間回想起了很多,手忽然緊了緊。

    他滿腦子都是那時他推開門後,看到了她一身的血,而這身血不是別人傷她的,都是她自己割出來的。他永遠都想象不到究竟是爲了什麼,她寧可拼了命的傷自己。

    直到……掙扎過後的自己,徹底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慾望時,她還倔強着強迫自己要理智。

    每每想到這裏,他都覺得呼吸滯緩心痛極了,狼狽的跪在地上的她,擡眸間,那眼中充斥着的霧色和血色早已分不清他是誰了,可那眼尾流漏出的悲傷還能夠看得出那是從慾望中最後掙脫出來的絕望……

    絕望的她、神志不清的她,最後顧及到的想到的那個人確是自己,怕他看、怕他見、怕他傷,怕自己再次毀了他……

    白無泱的心又被她這隨意的一笑,狠狠的紮了一下。

    她是有多麼的害怕記起自己那副慾壑難填狼狽不堪的模樣

    怕到

    自己寧願選擇忘記也不敢再次想起……

    白無泱回過了神,轉身先走了。

    他眼底含笑,可是卻藏着微不可察的難過,他沒有再回頭的向前走着……

    自己的孽徒,已經鬼話連篇的多到讓他無法辯知真假了,可每當看到她這樣坦蕩的笑時,竟還能說服自己真的信了。

    白無泱閉上了雙眼,深呼一口氣,加快了腳步向前走去,這一步———他走的不知對錯。

    也許、

    ‘縱容’二字,不曾步入輪迴,不問今生不知前塵,只是與你,我一向如此。

    狐魄兒向前看了一眼,步伐逐漸放緩,直到……前邊的人影消失在她的視線,她才面色一冷的道:“你還跟着我幹什麼?”

    那個早已雙眼木訥的人慢慢的靠近她的身後,嘴邊詭異的一笑,“姑娘交代過的事情我都已經辦好了,接下來……”

    狐魄兒轉身笑的淡然,只是眼中的薄涼更是寒了三分,“接下來……你還不滾到一個沒人的地方去死,還在等什麼呢?”又一抹狐光躥入他的眉心,狐魄兒便轉身離去。

    她向前走了幾步又停下了,眸光驟寒,冰冷的道:“還有漏網之魚?”

    那人不慌不忙的走在狐魄兒的身邊,從容不迫的笑了笑,“邊走邊說,魄兒不用緊張。”他也這樣喚她。

    狐魄兒頓了頓,上下打量了一翻身邊的人,如她師父一樣,也是一身正氣,身姿卓然,眉眼間無悲無喜,一副天人的風骨。

    他說:“我初來人間,聽過你師父這樣喚你,便也這樣稱呼於你,可是有什麼不妥嗎?”

    狐魄兒沒答,他再次笑笑,“我不問世間事不管紅塵事,自是不會多嘴多言的,魄兒且寬心就是。”

    狐魄兒仍舊沒有回答,他又搖了搖頭笑道:“我姓凌雲單字木,是來找人的。”

    “凌雲木?”

    “是,一顆生了魂靈的樹木罷了。”他說的非常輕鬆。

    “你找人就找人跟着我幹什麼?”狐魄兒說:“你身在百戲樓中,已是歷歷在目,你可知我是誰,又知我都做了什麼?既然逃了爲什麼不逃的徹底?”

    凌雲木哦了一聲說,“恐怕不能,我還需要跟着你些時日,我要找的人,應該與你有點關係。”

    “誰?”

    “凌雲葉。”

    “不認識。”

    “是我忘記了,此時她應該喚作邪若淵。”

    “也不認識。”

    “嗯、想必紅羅你應該認識。”

    狐魄兒停下了腳步,陰蟄的雙眼擡頭看他,“你知道紅羅?”

    凌雲木也停下了,“我是在尋着雲葉的時候發現的,而且、”他說:“我還發現她和你倒是淵源頗深。”

    “是孽緣匪淺。”狐魄兒打斷道。

    凌雲木笑笑,“確是如此,所以,雲葉的消失就和魄兒有些關係了。”

    狐魄兒警惕的看了看他,凌雲木說:“我只尋人,不多事。”

    狐魄兒不曉得什麼叫做多事不多事的道理,她只知道留一後患那便是後患無窮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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