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這個夜昏黃一片，但它具備夜晚的一切屬性。
天空中的這個月並非真實的月，而是一種數字化的月亮，它就鑲嵌在屋頂上方的橢圓形穹頂上，實際上，它是這個數字化景觀的一部分，包括四周蟲鳥的嘰鳴聲。
這裏是距離地球數千萬公里之外的火星。
露臺上，憑欄而立的那個男人正是劉翰洋，手中的茶杯已被他攥得炙熱，無法收斂的思緒隨風飄向遠方，就像茶杯裏所散發的香氣與這深醉的夜渾然融爲了一體。
儘管置身橢圓形穹頂之內，氣候模擬系統模擬的是地球的夏夜，可劉翰洋卻莫名地感覺到一絲侵入骨髓的寒意。.
1個小時前，劉翰洋接到了盧智青的電話，後者聲稱有要事與他當面溝通。
他在等他。
時針走到了晚上7點整，露臺下，一輛全地形防彈越野車在數十輛火星型裝甲車的簇擁下穩穩地停在了劉翰洋的居所前。
不一會兒，在兩名安保人員的帶領下，盧智青出現在了露臺上，他大步走了過來，同時伸出了寬大的右手，劉翰洋也適時地迎了上去，與之相視而握。
「火星上的路比我想象的還難走。」盧智青攤手道。
「火星與地球的重力不一樣，駕乘體驗差很多，不過，慢慢就會習慣的。」劉翰洋笑着
答道。
盧智青附和着笑了笑，臉色隨即變得嚴肅起來，他接過劉翰洋遞過來的一杯熱茶，眼睛望向了遠處的、隱沒在昏黃天際中的太陽系第一高山---奧林匹斯山。
劉翰洋的眼睛也隨着他看向了遠方，看着他那略顯凝重的表情，劉翰洋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壓迫感。
「這是一個無法企及的高度。」盧智青自言自語道。
「山高人爲峯，看你以什麼角度來看待這個問題，自然就會得出不同的答案。」劉翰洋望着遠處的奧林匹斯山，一臉自信地答道。
「在太空軍事作戰總署總署長一職上，慄劍鋒總署長的威望及所取得的成績無人能夠超越，就像眼前的這座高峯，永遠是高山仰止般的存在。」
「接替他的職位不一定就非得超越他，稱職就行。」
「可我不稱職。」
盧智青說完，扭頭轉向劉翰洋，眼神是那麼的堅定和自信。
劉翰洋有些詫異，似乎無法理解他的自慚形穢和自我詆譭。
兩人就這麼默默地對視着，空氣中充滿了異樣的氣氛。
「很奇怪是嗎？」盧智青自嘲道，嘴角閃過一絲不屑。
「是不可理解！」
「當你的理想被現實扼殺時，你就會理解我此時的心境。」
劉翰洋有點愕然，也有點不知所措，只是靜靜地看着他，片刻後，他明白了他所說的理想是什麼了。
「你是星際戰艦飛行指揮學院畢業的？」
「是的。」盧智青回答得乾脆利落。
「未來的艦隊指揮官，怎麼就不稱職太空軍事作戰總署總署長一職？」
「你不覺得作爲一名星際戰艦飛行指揮學院畢業的艦隊指揮官，前往宇宙深空、執行偉大而高尚的星際探索不比擔任總署長更合適和稱職嗎？」
直到此刻，劉翰洋終於明白了盧智青想要表達的意思以及想要達成的目的了。..
「你想總領家園探索計劃？」他問道。
霎那間，盧智青就來了精神，好似霜打的茄子被神奇的營養液修復了一般，每一個細胞都充斥着力量：「不如咱
倆互換一下職位？」
說完，似乎意猶未盡，繼續補充道：「我覺得我更適合擔任家園探索計劃的總負責人，而你更適合太空軍事作戰總署總署長一職。」
劉翰洋苦笑了一下，道：「我們倆的職位是經地球聯邦議會表決通過的，任何人都沒有權力更換，更不能討價還價。」
「如果將一個人的理想與現實的職位相結合，遠比強加的職位更富有創造性和開拓性，所產生的效果也會更加驚人。」
劉翰洋沒有反駁他，對於一個執念如此重之人，反駁也毫無意義。
不反駁並不代表他贊同他的觀點。
雖然他的話在理，可有些事不能侷限於某一點，必須全局地看問題，還有，職位的選擇也不能全憑興趣愛好和理想。
「我知道，你對再次啓動星際探索是持反對意見的，持續20多年的使命探索計劃耗資巨大、犧牲人員衆多卻一無所獲，讓你對新啓動的家園探索計劃失去了信心，之所以欣然赴任，僅是使命和職責使然，絕非你的本意。」
他長嘆一口氣後，選擇了沉默。
「而我與你不同，我對星空探索充滿激情和嚮往，又是相關專業畢業，也有一定的深空航行經驗，擔任家園探索計劃的總負責人實至名歸。」
說話間盧智青就像一頭新上任的獅王，充滿了力量和威懾力，劉翰洋感覺他的眼睛都在噴火，一種炙熱的、憧憬之火。
「正如我適合擔任家園探索計劃的總負責人一樣，你更適合擔任太空軍事作戰總署總署長一職，我相信，我們兩個一定會在新的崗位上創造驕人的成績的。」
劉翰洋沒有迴應盧智青，此刻，他還沉浸在對「使命探索」計劃的惋惜和傷感中，更爲深入地說是對新立項的「家園探索」計劃的恐懼和茫然...
看劉翰洋默不作聲和心有所想，盧智青更加癲狂，癲狂中還多了一絲神祕。
「如果你想互換職位，我可以做到不聲不響、人不知鬼不覺。」盧智青神祕兮兮地說道。
劉翰洋不動聲色，可心裏卻在盤算着盧智青是怎麼做到「不聲不響、人不知鬼不覺」的，總之，他來了興趣。
盧智青湊近他，一臉自信地說道：「機甲x1367你應該知道吧，它在生命科學方面堪稱一絕，製作的仿生生物頭套更是真假難辨，它雖聽命於李素佳，可它和她都歸太空軍事作戰總署管，只需我一個命令，我們兩人的身份就會人不知鬼不覺地華麗變身。」
「哈哈哈...」劉翰洋大笑了起來，大笑之後是滿腔的怒火，他怒視着他，似乎已經憤怒至極...
劉翰洋沒有客氣，怒斥道：「無聊、可悲！整天戴着一個頭套去扮演另一個人，你不覺得累嗎？」
盧智青被震懾住了，他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劉翰洋，與以往的溫文爾雅相比，現在的他更像一頭憤怒的獅子。
盧智青觸及到了劉翰洋的底線了，他沒有想到周芸那一層，這正是劉翰洋憤怒的原因。
他可以不要愛情，但劉翰洋要，整天戴着面具去扮演另一個人怎麼與周芸秀恩愛？
「抱歉！如果...你覺得這個方案不可行，我還有第二個方案。」盧智青忙不迭地說道。
劉翰洋收斂了自己的情緒，又變得溫文爾雅起來，畢竟，盧智青也算是一個有頭有臉的實權級人物，而且還是自己的客人，面子還是要給的。
如果在以前，他可能會岔開話題或委婉地提醒對方自己並不感興趣，可今天，他卻怎麼也開不了口，潛意識裏他還是想聽聽盧智青的第二個方案。
他對新啓動的「家園探索」計劃沒有信心，擔心它會步「使命探索」計劃失敗的後塵。
不管怎樣，盧智青給他帶來了擺脫這場噩夢的希望，倘若可行，他就會從沒有希望的「家園探索」計劃中徹底解脫出來，全身心地投入到反抗泰伯星人的鬥爭、奪回地球家園的宏偉事業中去。
「說說你的第二個方案吧。」劉翰洋說完，微瞪着眼睛，表現出了一種期待的神情。
「第二個方案就是意識互換！」
「意識互換？」
「是的！」據我所知，李素佳就實際操作過意識互換，曾經，她就將瀕臨死亡的機甲9號的意識傳輸給了機甲x1367和機甲x672。」
「你說的是意識傳輸，不是意識互換，不瞞你說，我曾經也做過這個。」
「那就太好了！」盧智青大喜，差點就手舞足蹈了，他定了定神繼續說道，「我查閱了相關資料，意識傳輸和意識互換兩者在原理上是相同的，跟是否是機器還是人體沒有任何關係。」
「你是想...」
「你猜對了！」盧智青表現得很亢奮，似乎發現了新大陸，他壓低了聲音，「讓李素佳來操作我們二人的意識互換手術，這樣，我們就可以在不更換肉體的情況下，僅僅通過交換意識就實現真正意義上的身份互換！」
「你瘋了，是徹底瘋了...」劉翰洋喃喃道。
是震驚也是後怕。
他看到了盧智青的另一面，瘋狂而不切實際，甚至是泯滅個性的可怕思維。
余光中，劉翰洋發現盧智青臉色陰鬱、目光陰冷，慢慢地繞到了他的背後...
劉翰洋的目光掃向桌子上的水壺，一隻手也慢慢地伸向它，他要在盧智青發動偷襲之前給他當頭一壺。
可等了好久，盧智青並沒有對他實施攻擊，而是吐出了一句令他一時無法理解的話：「既然兩個方案你都不同意，那我們就互相成全吧。」
他將「互相成全」幾個字念得很重，劉翰洋雖不明其意，卻感覺到了一絲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