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長安城的貴女……”

    從紫清小院門口走出幾百丈,都已經出了居住的坊市,興文還在嘖嘖稱奇。

    實在是剛纔遇見的鄰居家貴婦人打扮太過驚豔,又帶着媚氣和貴氣,令他一下子就驚爲天人。

    實在是,他這小地方來的人,從未見過的人物。

    往東走,又經過一個有幾個寺廟的坊市,終於到達長安城東市。

    陳萼在東市轉了一圈,買了幾本志怪、傳奇小說,又買了幾本往年科舉的題目與心得,不知不覺花了幾十兩銀子。

    興文東張西望,只顧看長安城繁華鬧市,還有往來的胡人胡姬。

    金髮碧眼的,牽着駱駝的、露着肚臍跳胡旋舞的……

    還有和尚偶爾經過,長安城多的是有錢人,給和尚鉢盂裏面扔滿了銅錢,看的興文又是心動不已。

    這要是自己也剃了頭髮,穿着和尚僧衣,豈不是每一日都能滿載而歸。

    陳萼見這小書童猴子一樣沉不住心,索性給了他幾兩銀子讓他自己買些糖豆零食之類去喫,時間到了自己回紫清小院。

    以興文此時的一身怪力,也不怕有人騙他或拐走,若有壞人盯上他,反倒是自取死路。

    陳萼自己提着書慢悠悠走在東市,相比較自己記憶中的鋼鐵都市,這長安鬧市的確是別有一番風味。

    尤其是胡人衆多,不僅可以見到長安城的古人生活,更是處處可見異域風情。

    在一個胡人開的酒館前駐足觀看了片刻胡姬舞蹈,那胡姬一眼看見他宛若鶴立雞羣,笑吟吟跑到店門口,端了一碗飄着雜質的酒水來。

    陳萼擺手,笑了笑離去。

    當我沒看過水滸傳?若是有意,就飲了這盞酒……

    若是真喝了胡姬這一碗酒,熱情主動的胡姬今天不知怎麼要癡纏他,那纔是麻煩事。

    又走了百十丈,見到幾家變戲法的,比如吹竹笛養蛇、耍猴、上天偷桃,枯木生梨棗……有的是養動物的本事,有的則是微弱幻術,一點障眼法。

    隨着在東市越走越多,眼看過路女子多有轉眼、悄然觀看自己的,甚至還有幾個男子也跟着轉頭、看的目不轉睛,陳萼也沒有繼續閒逛東市的心情。

    出了東市,向紫清小院返回,路上見到兩架馬車從寺廟中行出。

    有在馬車前開路清道的,有穿着青衣的侍前呼後擁,還有幾名威武雄壯、身穿甲冑的將士。

    哪一家的達官貴人出行?

    不,是女眷——

    正想進一步推測,前面那輛馬車簾子卻被一隻手掌掀開,露出一個細眉的白皙婦人來。

    一眼看見路邊提着書籍的陳萼,那婦人頓時眼睛一亮:“快停車!”

    兩輛馬車頓時停下。

    一個細小聲音從前面馬車內傳出:“姐姐,又怎麼了?”

    “玉英,你看路邊——”

    簾子再次掀開,露出一張眉頭微蹙、似乎有病在身的少女臉龐,看了一眼路邊的陳萼,頓時低聲驚呼一聲,紅了臉縮回去。

    另一個小腦袋伸出來,是個古靈精怪,臉色略顯蒼白的七八歲女童:“怎麼了?怎麼了?”

    看到陳萼後,女童笑嘻嘻說道:“這書生真好看!”

    後面馬車上,一個穿着紅色宮裝的女子掀開馬車門簾,跳下馬車:“姑姑,兕子,說什麼呢?”

    “姐姐,你看!這書生好看!”

    那叫做兕子的女童指向陳萼。

    紅色宮裝女子看到陳萼,頓時愕然,似乎沒想到世上還有人俊美成這樣。

    不由地多看兩眼、

    不過隨後目光落在前面馬車上,又有些嫌惡地撇撇嘴:“姑姑怎麼還是不肯收心!”

    後面馬車內,另一個聲音宛若玉石敲擊,自帶一股沉着優雅意味。

    “高陽,且回來吧。在這大街之上,姑姑想來也不會太荒唐。”

    那紅色宮裝女子這才氣沖沖回到馬車上,進馬車之前,不由地回頭,又深深看了一眼路邊那提着一摞書的俊美書生。

    馬車內一閃而過,是一個神情端莊的白衣宮裝女子。

    陳萼聽她們幾人有問有答,心中卻是迅速有了答案——高陽,應該就是李世民的女兒高陽公主吧?

    以此來推斷,這女童兕子就是晉陽公主。

    和晉陽公主在一起的“姑姑”等兩名女子、和高陽公主在一起的白衣女子,估計也都是公主。

    自己這是巧了,遇上了五位去寺廟的唐朝公主。

    不過,他並未有向公主套近乎的打算,對着還看着自己、甚是可愛的女童兕子微微一笑,提着書繼續走去。

    “喂,那書生!”

    “你叫什麼名字?”

    細眉白皙婦人,又伸出頭來招呼,開口問道。

    陳萼微笑:“在下,海州陳光蕊。”

    說完之後便邁步向前走去,那細眉白皙婦人令馬車催動,跟上前去:“陳光蕊?好名字!”

    “我看你才學飽滿,相貌堂堂,去我府上做個先生怎麼樣?”

    “我是當今聖上的御妹,永嘉公主。”

    陳萼擺擺手,示意不必了。

    見他這本瀟灑自如,一不行禮,二不討好,永嘉公主越發心中歡喜,急忙從腰間解下一個玉佩,放在香囊中,叫了一聲“接着”,拋給陳萼。

    陳萼卻是沒有回頭去接——從高陽公主的不滿表現、這永嘉公主停車搭訕,就足以看得出來,這位永嘉公主實在是一個獵男高手、綠帽子製造機。

    誰要是對她動心,八成會被她綠到懷疑人生。

    那香囊掉落在地上,永嘉公主頓時一怒:“這窮酸書生,竟也敢折我面子?”

    一旁略帶病容的李玉英勸道:“姐姐,這陳光蕊是個正人君子,你就饒過他吧。”

    永嘉公主聞言,卻是若有所思。

    “饒過他?”

    “他越是這樣,本公主越是有興趣了……天底下,還沒有幾個男人能拒絕本公主!”

    轉眼看到小兕子正呆呆看着自己,永嘉公主有些不好意思:“兕子,你看那個書生好看不好看?”

    “好看。”晉陽公主可愛地鼓着臉蛋,說道。

    “我想辦法把他抓來,讓他有空的時候陪着你來玩,好不好?”

    “不好……”

    晉陽公主說道:“他要是不願意,就不應該把他抓來。”

    “父皇說,有罪的纔要抓起來,沒罪的人,就算不聽話,也不能抓起來,這樣纔是明君。”

    “呵呵……二哥他是明君,我可不是。”

    永嘉公主笑着說了一句,眼中閃爍不定。

    “我只是一個不擇手段的小女子,僅此而已。”

    馬車再沒停留,向着前方駛去。

    後面的那輛馬車中,紅色宮裝的高陽公主聽着侍女的小聲稟報,不由自主地笑出聲來——自己的這位姑姑,還從沒遇見過這種人吧?

    “居然不要她的東西,就這麼走了!那陳光蕊也不只是金玉其外,骨頭也是很硬的嘛!”

    一旁的白衣女子長樂公主,也是淡淡微笑一下:“你呀,再過兩三年就要出嫁了,怎麼也不莊重一些?”

    “姑姑再有不是,我們也不必跟着幸災樂禍。”

    高陽公主卻不往心裏去,笑嘻嘻地又描述一番。

    長樂公主無奈地嘆口氣,好氣又好笑——自己的這個妹妹,什麼時候才能長大了?難不成一直當個刁蠻的小女孩不成?

    自從母后山陵崩,父皇決定親自扶養“稚奴”與“兕子”,在李治與李明達兩個小孩身上傾注的心血極多,其他兒女可都在悄然失寵。

    這一點,連太子都有些不安。

    只是高陽還這樣懵懂不覺,依舊刁蠻任性,將來恐怕不是好事。

    還嫉惡如仇呢,感覺姑姑出軌、放蕩敗壞了皇家名聲……

    前呼後擁的兩輛馬車緩緩駛過,路邊的陳萼也不着急,就這樣提着書緩緩走回家去。

    回到家中,護衛陳武先對他稟報隔壁胡四娘找李幽蘭說話的事情。

    到了書房,李幽蘭一邊送上茶水,一邊把整件事情又詳細說了一遍,然後有些小心地看着陳萼。

    “公子,四娘他們家是好人……好妖怪,她們從來沒有害死過人……公子能不能不要打殺他們?”

    陳萼說道:“這也不必你來擔心。”

    “一來,我向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她們不是罪大惡極,我不至於主動去找事。”

    “二來,我昨日搬進來的時候就已經看過了,這院子裏面黑氣繚繞,血光漫漫,正是有不少血債。胡四孃家那院子卻是甜到發膩,一片紅塵業障、宛若人間三月桃花爛漫,可見她們除了亂勾搭男人,也並沒有什麼大罪。”

    “啊?公子你都已經知道了!”

    聽到陳萼這如同親眼目睹一樣的推斷,李幽蘭簡直不知道說什麼纔好——公子實在是太厲害了,根本不用她開口說情,就已經知道胡四娘她們一家的情況。不光知道她們沒做惡,甚至連她們平時做什麼都知道了!

    “公子,你真是……真是……”

    “神人也?”陳萼見她一時之間找不到形容詞,幫她想了一個。

    李幽蘭眼睛一亮,連連點頭。

    “公子真乃神人也!”

    陳萼笑了笑——我也是神人了……還挺舒服的。

    看來,以後還得經常問一問“幽蘭,你怎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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