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萼見三位公主中高陽公主最是高傲,李玉英十分客氣,晉陽公主則是天真可愛,又想到自己見到的是高陽公主的名柬,心中便推斷出了一些前後始末。

    攛掇着來這裏的定然不是柔弱的李玉英,也不是可愛的兕子,而是高陽公主。

    雖然高陽公主並不像是永嘉公主一樣看上去就放蕩,本身也沒有嫁人,但是自以爲是和驕橫卻是相差不多。

    沒有理會高陽公主行禮的要求,陳萼跟李玉英這位公主稍稍擡手爲禮,問道:“三位公主,今日前來所爲何事?”

    “你……氣死我了!”

    高陽公主怒道:“本公主跟你說話,你難道沒有看見嗎?”

    陳萼的確打算對她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目光看向李玉英。

    李玉英有些爲難:“陳公子,還是和高陽說說吧。”

    陳萼這才點頭看向高陽公主。

    “你這個無禮之徒!”高陽被晾了一下,氣的臉色漲紅,“見到本公主居然也不肯行禮!”

    陳萼平靜地目光直視她:“明知公主懷着怨氣而來,湊上前來任由公主發泄,也要討得公主歡心?”

    “若我是這樣的人,又何必得罪永嘉公主?”

    高陽被他目光這般注視,只感覺一股前所未有的滋味從心中升起——她見過的男子,如陳萼這般英俊的並非沒有,但是這般英俊,又這樣不卑不亢、與她平等而相視的卻只有這麼一個。

    好大的膽子……這般無禮、不肯避讓的目光……

    高陽下意識地扭回頭去,錯開目光。

    待到回過神來,才明白自己做了什麼,一道紅暈從脖頸升起,直到臉頰。

    我……我爲什麼不敢看他……我可是公主……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讀書人!

    強迫自己不要那麼膽怯,更不要升起普通女子那種羞澀感。

    高陽睜大了眼睛,跟誰鬥氣一般地紅着臉跟陳萼對視——咬着牙,顯着狠,不肯輸了自己作爲公主的氣勢!

    陳萼見她這鬥雞一般模樣,又想道她此時還是雲英未嫁,不過是個嬌慣壞了的姑娘,反倒是先笑了一聲。

    這一笑,高陽更是氣急,臉色更紅:“你笑什麼!我不許你嘲笑我!”

    “我沒有嘲笑你。”

    陳萼微笑道。

    “你分明是在嘲笑我!你就是在嘲笑我!”

    “我沒有。”

    “你分明就是,你就是!”高陽跺着腳,叫喊道。

    陳萼無奈地嘆一口氣:“好吧,你說是那就是,不狡辯……”

    高陽非但沒育平息怒氣,反而更加惱火起來:“你竟敢嘲笑我?誰給你的膽子竟然敢嘲笑我?”

    陳萼的表情微微一沉:“沒完了是吧?”

    高陽的怒氣頓時一頓,紅着臉結結巴巴。

    一時間不知爲何,就是看着他略顯不悅的臉龐,說不出一句話來。

    “有話說,沒話你就走吧,兕子和玉英公主我倒是願意留下做客。”陳萼說道。

    高陽不滿道:“憑什麼?她們都是我帶來的,憑什麼叫她們留下,反而叫我走?”

    “因爲她們知道禮節。”陳萼說道。

    “難道我就不知道禮節嗎?不對,按照禮節你應該對我們行禮纔對!分明是你不知道禮節!”

    高陽的心情好了很多,她感覺自己應該是更有道理。

    陳萼淡淡一笑:“你說的禮節,那是你自己的。於我看來,跑到我門前來大喊大叫,失禮的是你。”

    怎麼會有這麼膽大包天的人啊!

    不反思自己失禮,反而指責公主失禮!

    高陽公主氣的跺腳,快步衝上前來,盯着陳萼,一股略帶甜味的清香氣息迎面撲到陳萼鼻端。

    “你這個——”

    “無意義的爭吵就免了吧,”陳萼說道,“直到現在,你還沒有說明自己來意!”

    “我就是爲我姑姑永嘉公主來的!”

    高陽也不掩飾,直接說出自己目的。

    “永嘉公主昨天來你這裏之後就大病一場,性情大變,你是不是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陳萼故作訝然:“我會做什麼不好的事情?我一個海州窮鄉僻壤來的書生,她是前呼後擁的公主,我能做什麼不好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高陽逼近他,說道,“反正你這裏就是有問題!”

    “有病……”陳萼淡淡評價一句,“就爲了這件事?無憑無據,你可不要誣賴好人。”

    高陽被他氣的胸口不足起伏。

    好人?好人有像你這樣刀子一般鋒利、氣死人的嘴巴嗎?

    眼看兩人越說越僵,甚至鬥起嘴來,李玉英也感覺不是辦法,說道:“高陽,你先不要說話。陳公子,有關我姐姐的事情,你是真的不知道一點嗎?”

    “若有可以告知的,請務必告知。姐姐雖然不太安分,但是變成如今模樣,實在讓人心疼。”

    陳萼笑了笑:“玉英公主倒是誠懇,若是昨日我被永嘉公主拉走拷打一番,經歷什麼慘不忍言的事情,三位自然是不會知道,也不會心疼,一樣安心享樂,和永嘉公主一起遊園拜佛。”

    “如今永嘉公主稍有不妥,着實令人心疼。”

    “你——”

    高陽尚未說兩三個字,就被李玉英連忙拉住手臂:“高陽!”

    止住高陽之後,李玉英呼吸急促,微微發白的臉上浮現幾分紅暈。

    勉強笑了笑,她說道:“陳公子,你說的的確有道理。”

    “我們作爲公主,本該與皇帝一起心懷天下萬民,不該只想一家一姓之事。”

    “姐姐所做的事情也有幾分咎由自取,我替她向你道歉。”

    微微欠身致歉,之後李玉英又說道:“只是不知道,姐姐如今這般,由什麼緣故引起,可是有什麼方法治癒?”

    “陳公子,若能有良方治好姐姐……我願和高陽一起爲你擔保,讓你受舉薦直達御前,料來擔任一方知府還是不難的。”

    她說的十分委婉,是試探,也是承諾。

    在她看來,永嘉公主性情大變、一場大病的根源的確是在這海州陳光蕊身上。

    如果能軟言相求,讓陳光蕊治好永嘉公主,那就最好不過。

    總好過一拍兩散,就算是對陳光蕊打擊報復,也終究換不來永嘉公主的健康如故,還不如讓他想辦法治好永嘉公主。

    陳萼看得出來她的心思。更明白她的“私心”。

    只要是人,都會有着私心,都會有着遠近.親疏。

    李玉英口中對陳萼道歉,說什麼應該心懷天下萬民,緊接着又用知府之位和永嘉公主的健康做交易——與張牙舞爪、實則單純淺薄的高陽比起來,這位病怏怏的李玉英才是真正心中有着謀劃算計的皇家公主。

    真要相信她說的什麼心懷百姓,那顯然是天真幼稚。

    “我自有科舉之道,也不用兩位公主舉薦。”陳萼說道,“不過玉英公主說到這裏,我也不好一言不發,就將兩位的疑惑解釋一下。”

    “兩位可曾聽說過一些奇聞?”

    “有人在槐樹下做了一場夢,夢見自己成爲一國駙馬,又任南柯太守,一夢驚醒,才發現皆是夢幻,往事卻都歷歷在目。”

    “又有人做夢,當官拜相,一生富貴,兒孫滿堂,活到八十歲,一覺醒來,所住客棧的黃粱飯還沒做熟。”

    “前者名爲南柯一夢,後者名爲黃粱一夢。”

    陳萼說完,擡眼看向院中。

    李玉英和高陽公主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見庭院中,一棵大槐樹正枝葉茂密,綠意盎然。

    “你……你說的言下之意是……”

    李玉英的聲音有些打結,沒想到陳萼居然會給自己這樣一個奇怪的回答。

    高陽更是難以置信:“陳萼,你簡直一派胡言!你說我姑姑就是在你家槐樹下,做了什麼南柯一夢、黃粱一夢?”

    “是啊,她如今言行舉止異於往常,並非是病症,純粹是經歷了另外一段人生。”陳萼說道,“對她來說,這是一件好事。”

    “足以令她反思,是不是應該驕奢淫逸,是不是應該頤氣指使,把別人性命當做螻蟻般卑賤。”

    “所以,我姐姐沒有病,也不需要治病?”李玉英問道。

    “是,過幾天她自己習慣下來,你們就會看見一個截然不同、更好的永嘉公主。”

    聽陳萼這樣說,李玉英微微皺眉。

    這人說的可信嗎?不會找機會逃跑吧?

    倒是高陽公主猶豫了一下,說道:“那我們就再過幾天來看看,如果你說的不對,我肯定和你不能善罷甘休!”

    陳萼微笑道:“我就住在這裏,你們驗證了結果,隨時可以來找我。”

    “呸,誰會隨時來找你啊!”高陽風風火火地跑回馬車,“你說假話,我一定會讓皇上殺了你!”

    李玉英見她反而先妥協了,也是隻好隨之微笑一下:“叨擾了,陳公子。”

    晉陽公主兕子卻是有些不太高興:“站在槐樹下,就能經歷那麼多有趣的事情——姑姑,姐姐,爲什麼要走啊,我也想做個南柯一夢啊!”

    高陽和李玉英這纔想起還有這位小可愛,只好好言相勸,才把兕子哄上馬車。

    不過,兕子還是要求她們,下一次再來紫清小院的時候,一定要帶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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