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爾特郡臨街的一幢房子裏,女嬰的嚎啕哭聲正響徹整個屋子,麻瓜鄰居們卻恍若未聞。
“好啦愛米麗,寶貝兒,別哭。媽媽去看望詹姆他們了,晚點就會回來的。”?
小天狼星布萊克無奈地哄着女兒。他確實如薩拉所說不太會照顧孩子,更別提愛米麗出生以來他就與她們聚少離多。不過愛米麗還是漸漸哭累了,自己安靜下來,睜大眼睛望着父親:“要……媽媽。”
小天狼星搖了搖頭,愛憐地親親她。“薩拉說你長得像我,但我還是覺得你更像她一點——”
愛米麗被他的胡茬戳疼了,癟癟嘴又要哭起來。小天狼星連忙揉揉女兒的臉。“你還太小了,經受不了幻影移形,不能帶你去戈德里克山谷。不過我想,薩拉會帶哈利的照片回來——你還沒見過哈利吧?你會喜歡他的。好孩子,和詹姆幾乎一模一樣……”
愛米麗黑曜石般的眼睛亮亮的,遲疑着學舌:“哈……利?”
小天狼星大笑起來。“學說‘爸爸’花了那麼久,怎麼哈利的名字一聽就會了?”
愛米麗嘟嘟嘴,重複道:“爸爸,媽媽。哈……利。”
剛一歲多點兒的女嬰沒多久就對這個遊戲失去了興趣,又鬧着找媽媽了。小天狼星和愛米麗一樣掛念着薩拉,於是他給自己找了點事情做:“好吧,我帶你上蟲尾巴那兒玩一會兒——騎摩托車去,怎樣?”
他隨手拽起一件袍子:“‘包裹妥帖’。哦,又矇住你的臉了……我們走。”
坐會飛的摩托車的新奇感使愛米麗興奮起來。她咿咿呀呀地揮着小手,咯咯地笑着,不停叫着爸爸。小天狼星得意地騎得很快。——最近的形勢不太好,不過誰會因此日夜憂心?
歡樂氣氛一直持續到他們抵達彼得的住處。
屋子空蕩蕩的,沒有人。沒有搏鬥的痕跡。一切都整整齊齊,只是缺了這房子的主人。
小天狼星抱着愛米麗在屋裏轉了幾圈,笑意慢慢消失了。他的手開始顫抖。
“蟲尾巴——彼得——彼得——佩迪魯?”
死一般的靜寂。
“愛米麗……告訴我,他做了什麼——我做了什麼?”
愛米麗當然無法理解也無法回答,但她忽然哇地一下放聲大哭。小天狼星臉色慘白,他把女兒往摩托車上一塞,飛快地往戈德里克山谷趕去。
繁星在初冬的夜空中冷冷俯視着他們。萬聖節前夕的戈德里克山谷有種不同尋常的寂靜。
已經晚了。
小天狼星熟悉的那座房子已經倒塌。薩拉·布萊克倒在門前的石階旁,金色長髮沾滿雪花。她的臉上仍維持着大喊的表情,可以看得出,在被索命咒擊中前,她正努力向詹姆和莉莉發出警告。
“薩拉……”
小天狼星幾乎抱不住愛米麗。嘴裏全是鐵鏽味。他搖晃了一下,幾乎跪倒在雪地上。但他強迫自己站穩,慢慢走上石階,走進敞開的或者說已經被毀壞的大門。
他看見了。
詹姆……小天狼星想閉上眼睛,卻根本做不到。他只能看着,看着冰涼的、僵硬的尖頭叉子,躺在他面前的地板上,永遠不會再跳起來攬住他的肩,或者嘻嘻哈哈給他一拳。
悔恨、愧疚、憤怒一起涌上心頭。上蒼在他留住他最重要的人之前奪走了他的一切。他寧願相信這是個噩夢,但也同時清醒地知道,這夢永遠不會醒了。
愛米麗剛剛哭得聲嘶力竭,這會兒已經在不住地打嗝。接着——樓上什麼地方傳來另一陣嬰兒的哭聲。
小天狼星猛地揚起頭,呆愣了一秒鐘,然後三步並作兩步衝上樓梯。
“小天狼星?”海格的聲音從樓梯上方傳來,接着是樓梯不堪重負的□□。巨人頂着毛髮蓬亂的大頭,懷裏是一個毯子卷。
“我很難過………我真的很難過。”海格嗚咽了一聲,“薩拉、詹姆和莉莉死了……可憐的哈利,沒有爸爸媽媽……”
他不該這麼說的,因爲小天狼星顫抖了一下,愛米麗從他手中滑下去。幸好他最終勉強抱穩了。
“不過你看,哈利還好好的。神祕人消失了,這一點也值得慶幸。可憐的……”海格說不下去了,用他骯髒的袖子使勁擦着鼻涕。
在兩個孩子的哭泣中,小天狼星僵直着爬上那幾級臺階,兩次差點從樓梯上摔下去。最終他看到了海格懷裏的他的教子。漆黑的頭髮,碧綠的眼睛,額頭上多了一道還滲着血的閃電形傷疤。
但海格拒絕了:“不行,小天狼星。鄧布利多說,哈利要去他的姨媽和姨父家。”他難過地抽着鼻子。
“我是他的教父。”小天狼星重複了一遍,“我能把他照顧好。比那羣麻瓜好得多。”
“不行,這是鄧布利多的命令……”
“鄧布利多糊塗了嗎?麻瓜們怎麼能——”
“鄧布利多一定有他的道理,小天狼星。”
年輕男人怔愣了一會兒。傷痛和挫敗在他臉上交織雜糅着,使他與剛纔在摩托車上意氣風發的模樣判若兩人。他最終讓步了。“好。”
接着,另一種黑色的火焰在他眼底燃燒起來,憤怒,瘋狂,任何一個注意到的人都會爲之心悸。小天狼星上前一步,輕柔地觸碰了教子的臉頰。哈利正凝視着他,和詹姆那麼相像。
詹姆。
莉莉。
薩拉……我的薩拉。
小天狼星顫抖着雙手把愛米麗塞進海格的另一邊臂彎裏。“替我照顧她一下,海格。你可以用我的摩托車送哈利——我用不着它了。”
他親親愛米麗,又親親哈利,轉身跳下樓梯,衝出了門。
零星的雪花仍在飄落。
小天狼星在薩拉身邊跪下來,吻着她的嘴脣和臉頰,然後爲她合上眼睛。
薩拉,最後一次了。
“薩拉。詹姆。莉莉。”他聲音嘶啞,“我要把蟲尾巴撕成碎片,我要把食死徒全都殺光!”
他呯地幻影移形了。
海格從門口探出頭:“什麼事這麼急。唉……”他把兩個孩子抱到一起,“先去鄧布利多那兒吧。”
小惠金區,女貞路。
米勒娃·麥格正表示着自己的不安:“可是您不能不看到海格很粗心。他總是——那是什麼聲音?”
一陣低沉的隆隆聲劃破了周圍的寂靜。當他們來回搜索街道上是否有汽車前燈的燈光時,響聲越來越大,最後變成一陣吼叫。他們擡眼望着天空,只見一輛巨型摩托自天而降,停在他們面前的街道上。
“海格,”鄧布利多說,聽起來像鬆了一口氣,“你總算來了。這輛摩托車你是從哪裏弄來的?”
“借來的,鄧布利多教授,”海格一邊小心翼翼地跨下摩托車,一邊說,“是小天狼星布萊克借給我的。我把哈利帶來了,先生。”
“沒有遇到麻煩吧?”
“沒有,先生——房子幾乎全毀了。我們趕在麻瓜們從四面八方匯攏來之前把他抱了出來。當我們飛越布裏斯托爾上空的時候,他睡着了。不過……不只一個孩子。”
鄧不利多和麥格剛注意到海格抱着的毛毯裏有兩個小腦袋。米勒娃瞪大了眼睛。
“小天狼星把愛米麗交給我照顧,不知道做什麼去了。天哪,她只裹着一件袍子——我只好把她跟哈利放在一起。”
麥格突然顯得十分憂心忡忡,她轉向鄧布利多:“阿不思,小天狼星他……”
“我們什麼也不知道,米勒娃。”鄧布利多看起來有些心情沉重,“或許他會回來把愛米麗接走,我們只能這麼認爲。在那之前,也許我需要修改一下這封信件……”
“愛米麗也要留在這裏嗎?”
“或許暫時的……或許很久。”鄧布利多銀白色的鬍子微微抖動,“如果這一家人真的像你說的那麼糟糕,那麼有一個人陪陪哈利也算是好的,即使……”
他沒有再說下去。麥格也沒有再問。
微風拂動着女貞路兩旁整潔的樹籬,街道在漆黑的天空下寂靜無聲,一塵不染,誰也不會想到這裏會發生駭人聽聞的事情。哈利·波特在毯子包裏翻了個身,但他並沒有醒。他的一隻小手正好放在愛米麗臉上。
愛米麗仍然裹着那件黑色的巫師袍。薩拉·布萊克的好友莉莉·波特爲她取名時,借鑑了一本麻瓜的小說《小公主》。故事裏的洋娃娃愛米麗陪伴女孩薩拉走過了最艱難的歲月。但是現在,小愛米麗像小說中“因薩拉·克魯的父親去世而裹着一塊黑布的洋娃娃”那樣,靜靜躺在4號臺階上。她不知道自己失去了母親,不知道自己將與父親長久離別,不知道自己將與父親的教子哈利·波特一起,走過一段極爲艱難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