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坐着,卻不明白自己爲什麼要坐在這裏。
愛米麗是混血,混血。她爸爸是純血統。
她只不過是觸摸到了密室的真相,即將把它大白於世人——憑什麼遭遇這樣的命運?
他有些不能相信——幾個小時前,愛米麗還坐在校醫院裏對他們下命令,他還聽見她爲赫敏哭泣,她還在用手指梳她褐色的頭髮,爲什麼短短時間就變成了這樣呢?
從我一歲時就陪着我的妹妹,和我一起在德思禮家掙扎過活的親人,跟我一塊兒經歷了霍格沃茨種種考驗的朋友,甚至去年站在我身後一同面對過伏地魔的戰友,怎麼會突然離開呢?
“她的屍骨將永遠留在密室。”
他覺得渾身發冷,但同時又有一種冰冷的火焰在血管裏燃燒起來,恐懼和勇氣同時撞擊着他的胸膛。
從來沒有哪一個下午過得像今天這樣緩慢,格蘭芬多塔樓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顯得擁擠而又寂靜。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弗雷德和喬治再也坐不住了,就回宿舍睡覺去了。
某種信念終於漫上來,沒過了悲哀。哈利抓住了羅恩的手:“你說,她們是不是還沒有……”
羅恩看着他,毫無可信度地點了點頭。但哈利很願意相信。
“她被弗農姨父關在閣樓上的時候,是我去救她的。她被達力追打的時候,是我去救她的。她被斯內普嘲諷的時候,我也安慰她了……現在我要去找她。別攔我,我沒發瘋——我們去找洛哈特。”
愛米麗睜開眼睛時還有些茫然。
她能感受到自己平躺在地面上,因爲地板冰涼的觸感透過單薄夏衣傳來。睜眼的第一刻她以爲這是露天,接着才發現有天花板被石柱支撐着消融在高處的黑暗中。
她重新閉上眼睛,企圖弄清剛纔發生了什麼。
她在霍格沃茨城堡裏奔跑,很幸運地沒有遇到一個教授,還躲過了費爾奇。在離變形課教室只有一條走廊時,金妮忽然從旁邊的空教室裏出來:“愛米麗。”
“你好金妮,很抱歉我有重要的事要做。”愛米麗停下來向她解釋。
但金妮滿臉焦急,不容置疑地把她扯進了自己出來的那間空教室裏。愛米麗疑惑地看着她。接着金妮說——
“‘昏昏倒地’。”
哦,梅林在上。
愛米麗倒地的時候一定磕到了頭,因爲現在她剛剛甦醒就感到自己後腦勺痛得厲害,大概是腫起一個包。她想伸手去揉,卻發覺自己被捆得緊緊的——雖然我曾經打算給馬爾福來這麼一下,但沒想到我自己會經受一回,愛米麗暗想。
直到這時她纔來得及思考金妮爲什麼要這麼做。她嘗試轉轉脖子,打量着周圍。瀰漫着綠瑩瑩神祕氤氳的房間裏是令人膽寒的寂靜。當她轉向另一邊時忍不住低低地驚呼——金妮就躺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閉着眼睛,臉上毫無血色,彷彿一尊雕塑。
“你醒了,真快。”
愛米麗沒出聲,目光盯在那個十五六歲男孩銀綠相間的領帶上。男孩的輪廓有些模糊不清,但斑塊顏色是不會被認錯的。一個斯萊特林。
“金妮怎麼了?”愛米麗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直接問他是不是斯萊特林的繼承人,儘管這個地方實在太像個能住下蛇怪的密室了。
“我以爲你該先問問你自己的處境呢。”男孩挑眉看着她。
那當然是因爲我醒了而她還昏迷着。愛米麗忍住反駁他的衝動。她現在的處境確實不好。
那男孩似乎覺得很有趣,回答說:“她還沒死,但也活不了多久了。”
愛米麗的呼吸一滯,她又一次把脖子扭過去看金妮。她的胸口還在微微起伏。愛米麗暫時鬆了口氣,又感受了一下自己,她的心臟還在有力地跳着,並沒有什麼快死了的跡象。
“你對她做了什麼——你控制了她去攻擊我?她爲什麼會死?你幹嘛要抓我們?按你的理論,我們都不是麻瓜出身。”
“看來你對密室和我有所瞭解。”男孩並不回答,只是笑了笑,“她是一個容器,而你——是一個誘餌。”
他往愛米麗這邊靠近了一些,愛米麗不能確定他是不是在走,他更像是差點沒頭的尼克和胖修士那樣飄行。她不明白容器是什麼含義,但她聽懂了“誘餌”這個詞。他是想要釣誰呢?
沒花一秒鐘,那個頭髮亂七八糟的傢伙就闖進愛米麗的腦海,愛惹麻煩、愛闖禍、還有點英雄主義,他——
“我一向沒有什麼興趣玩弄人心,我更喜歡憑藉強大的力量。”男孩語氣輕快,“但有時使用這種手段哄哄小女孩,確實能夠起一些意想不到的作用。我原本想帶走金妮·韋斯萊,照波特那過剩的正義感來看,他會來的。但後來和這個十一歲小姑娘交流的過程中我意識到,利用一下波特的寶貝妹妹似乎更有效果。不得不說,非常有趣。”
“你——!”
“‘無聲無息’!”男孩迅速對她來了個無聲無息咒,“等待時要保持安靜。”他勾了下嘴角,英俊的臉更顯魅惑,愛米麗卻只覺得渾身發涼。
她閉緊嘴,痛苦地盯着高遠的天花板。她甚至沒有思考爲什麼斯萊特林的繼承人要見哈利,只是一邊希望哈利快來,一邊祈禱哈利不要來。
那男孩不再注意愛米麗,他興致勃勃又很有把握地盯着房間的另一頭。
愛米麗側過臉,輕輕壓着嗓子嘗試發聲。她的喉嚨裏發出低沉壓抑的聲音——無聲無息咒沒有起作用。愛米麗不明白爲什麼,但顯然這是一個對她有利的情況。她在自己背後摸索着繩結的形狀,眼睛緊緊盯着房間另一頭的石牆。
或許過了幾分鐘、幾小時,或許過了尼可·勒梅的一生那麼久,那堵牆從中間裂開,慢慢滑到兩邊消失了。那個愛米麗無比熟悉的身影——哈利·波特出現在屋子盡頭。
她覺得鼻子一酸,拼命咬住了嘴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