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爐中因果 >第06章 三炷平安
    書房外的梅園的確是一片雪中藏紅。天上雖未落雪,但積雪未融,樹枝梢頭點點寒梅,映襯於白雪之中,怕是這汴縣城裏,只有晏家有如此之大的梅園了吧。

    賞梅時,晏勳時不時的回頭看向王琳。爲晏府說媒的人,快要將門檻都踏破了,但除了晏祿娶妻生子盡了孝道,剩下兩兒一女的終身大事尚未着落,也讓晏闊廢了不少心思。其他人暫且不說,單說三公子晏勳,那麼多大家閨秀就硬是入不了眼,可沒想到今日槍與劍的一個回合,倒把他的魂給勾走了。

    王琳隨着義父欣賞梅園盛景,但她眼角的餘光早就注意到那雙眼睛,一絲甜甜的笑意,在不經意間隱藏於俊俏的面龐,她在感情上的境遇,和晏勳竟有了很多相似之處。

    “老爺,時間應該差不多了吧?”

    守在書房的晏福安走了出來,提醒了一句。

    “好,王大師請。”

    晏闊雖身份尊貴,但卻頗有禮數。

    “晏員外請。”

    王時濟欠身迴應,衆人跟隨着緩步進入書房。此時的書房已是香氣襲人,對面香爐中的三炷香已經燃去大半。

    王時濟笑了笑,上前一步。

    “恭喜晏員外,此乃平安之香。”

    “哦?何解?請大師詳加指點。”

    晏爵似乎更心急的樣子,想聽聽王時濟有何高見。

    “此香表法最爲常見,晏員外請看。”王時濟說着,身體讓開香爐:“三炷香,香頭齊平,表爲平安之意,說明近來之事,諸事平安,員外不必過憂。”

    “就這麼簡單?”晏爵嘟囔了一聲。

    “爵兒,多什麼嘴!”晏闊看了一眼晏爵:“王大師觀香預事之能,早已聞名四方,就連都州知府吳大人也奉他爲座上之賓。怎麼?難道就爲了滿足你一點好奇之心,就非得弄得個怪事纏身?平安之相求之不易,你還想怎樣?”

    “孩兒不敢,請父親息怒。”晏爵自知理虧,又轉向王時濟:“大師請多包涵,如有語失之處,請您不要介懷。”

    “二公子言重了。”王時濟擺手笑了笑:“平安之表,世人不懂大道致簡,多思無益,也總有人得了平安香表後,覺得我只是敷衍了事。誠然,這些時日所積累的名氣,的確是靠怪香異表的解法,纔會使人深信不疑,但這平安之相,爲何偏偏又無人可信了呢?”

    “呃……大師說的是,是我淺薄了。”

    晏爵面有愧色,說完便退回到晏闊的身後。

    “也不盡然。”

    王時濟笑着迴應了一句,晏爵聽後又皺起了眉頭。

    “大師何意?”

    “平安之表,意爲平安,但凡事自有因果,這平安之香的寓意,還有另一層意思。那便是要提醒衆生要懲惡揚善,不忘修爲,時時更正自身的錯誤,才得長久。”

    “呵呵……”晏闊笑了起來:“聽王大師這麼一說,我這心就寬了。來人!賞銀五十兩!”

    “謝員外。”

    王時濟欠身行禮。

    “哪裏哪裏,借大師吉言。”晏闊說着,雙手將王時濟扶起,他擡眼看了一下衆人:“咦?怎麼沒見霞兒?這等奇聞她居然能耐住性子?難不成……又跑出去了?”

    晏霞求香的事,其實早在晏闊之前,王琳剛想解釋,王時濟便衝她使了個眼神。

    晏福安從後面來到近前。

    “回稟老爺和大夫人,小姐就在府中,沒有外出,可能是受了涼,有些不舒服吧,就在自己的閨房中休息,您不必擔心。”

    “那好吧。”晏闊點了點頭,衝着王時濟抱拳道:“多謝大師,那今日就到這裏,日後如果有何疑惑,還望大師能指點一二。”

    “員外客氣了。”

    “祿兒,隨爲父去準備應用之物,爵兒,你去送送王大師。”

    “是,爹!”晏爵領命。

    “我也去送!”

    身後又傳來晏勳的聲音,王琳聽了也是一陣好笑。

    寒風格外刺骨,池子拖着傷痕累累的身體,艱難的走在城郊的小路上。傷口腫脹,疼痛難忍,流出的血液已經凝固。此刻他兩手空空,他不知道自己昏死過去多久,只是依稀還記得那位女子最後丟給他的碎銀子,可是現在,卻早已什麼都找不到了。

    回到了那座破廟,孩子們臉上的笑容一下子變得僵硬。他們趕忙迎上去,將遍體鱗傷的池子攙扶回火堆旁,幾個小一點的孩子,因爲沒有見過如此血淋淋的傷勢,竟然嚇得失聲痛哭。

    “別哭……哥哥沒事……”

    池子忍着劇痛,還在安慰身邊的可憐之人。

    “到底發生了什麼?”一個大一點的孩子追問道。

    “本是得了一兩的賞銀,買了很多好酒好肉,想讓大家快活一下。咳咳……”池子劇烈的咳嗽了幾聲:“誰知……遇到一羣刁蠻之人……”

    “誰!我們替你出這口惡氣!”

    衆人異口同聲。

    “好了,別惹麻煩,那不是我們能招惹的人。”池子伸手抓住一人的胳膊:“大頭,你和黑臉年長於他們,這幾天你們要多辛苦,出去找些喫的,照顧好他們,別讓大傢伙捱餓。”

    大頭和黑臉咬着牙點了點頭。

    “我們一起出去!別看年紀小,我們能靠自己混口飯。池子哥你安心養傷,不用擔心我們!”

    一個稚氣未脫的小叫花子拍着胸脯說道,鼓起的腮幫帶着顫抖。

    “凡事小心……”

    池子笑了笑,合上了疲倦的眼睛,睡了過去……

    仗着自己身子骨年輕,第二日醒來已經是午後。大頭和黑臉已經守在了池子的身邊,一個人扶着他坐直了身子,一個人將一捆乾柴放在了他的背後。其他幾個小的們,遞來了水還有一個熱騰騰的烤紅薯。

    池子艱難的笑了笑,每喫一口都覺得針刺般疼痛。傷口腫脹的更加厲害,他也只是勉強可以活動一番。池子緩緩挪步到破廟的門口,冷風讓痛感麻木,正月的白晝還是如此短暫,看着漸漸落下的夕陽,他的心中又蕩起無限的惆悵。

    “爹……娘……孩兒無用,竟已淪落至此……孩兒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眼淚中帶着淡淡的紅色,淚水是苦的,劃過傷痕,留下錐心的傷痛。終有一天,臉上和身上的傷口會復原,但心裏的裂痕卻仍然在滴着血。

    池子的手被拉住了,低頭一看,是那個最小的孩子,頭髮蓬鬆着,顯得滑稽可愛。另一隻小手捧着一件破舊不堪的披風,直到這時,池子心中的寒冰,才稍稍融化些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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