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的柴火堆還沒有熄滅,大頭還有黑臉等人都橫七豎八的躺在自己覺得舒服的地方,大一點的蜷縮而眠,小一點的則依偎在別人的懷中。他們都是苦命的孩子,雖然每個人的遭遇不同,但最終……不都是相逢在這間破廟裏相依爲命。
破廟之外傳來沙沙的響動,原本以爲是起風了,可細細一聽卻又不像。破廟之中都是身份卑微之人,早已不怕歹人惦記,如果有的話,那還真可以算作是幸運。池子沒有睡,有了響動他便更加無法入眠,他的心在慢慢縮緊,胸口的壓抑使他的呼吸變得急促,卻又不敢發出聲音。上下竄動的火苗漸漸微弱,他隱約感覺到在黑暗之中的某個角落,有一雙眼睛正在盯着他,外面的響動不可能是風,而是人……
不多時,那些異樣的響動逐漸遠去,池子懸着的一顆心也總算放了下來。可能是由於精疲力竭的緣故,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正午時分。小叫花子們都很勤快,因爲以他們的身份,想在這樣的世間生存,懶惰會是致命的劣疾。幾個年歲小的負責看家照顧池子,其餘人則全部上街求人施捨。可池子哪裏知道,他錯過了一場震驚汴縣的大事。
“池子哥!池子哥!”
大頭匆匆忙忙的跑進了破廟之中,雙手支撐在膝蓋上喘個不停。
“怎……怎麼了?”
池子咧嘴說着,嘴脣和下巴上的動作,讓臉上的傷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汴縣城今天早上出大事了!現在所有人都在議論紛紛。”
“到底什麼事?”
“晏闊晏員外……死了……”
“啊!?才大年初六,晏員外也看上去精神矍鑠,怎……怎麼就死了呢?”
池子動了些惻隱之心,雖說捱了打,但轎伕的行爲也並不能代表晏闊,況且晏闊在財神廟前,曾經賞過自己。於情於理,這位逝去之人都可以算作是有恩之人。
“據說是今晨遭遇了歹人,恐怕不光是晏家的老爺晏闊,就連他的長子晏祿也可能凶多吉少。”
大頭將聽來的消息一一道清原委,剛想繼續,就被破廟外的另一個聲音打斷。
“聽說了嗎?聽說了嗎?池子哥?”
跑進來的正是黑臉。
“晏大員外死了吧。”
“呃……都知道了……”
黑臉撓了撓髒兮兮的頭髮,看了看一旁呼吸尚未均勻的大頭,知道自己帶回來的消息還是晚了一步。
“哎……人這一輩子,再風光又有何用?到頭來還不是……”池子搖了搖頭:“這的確是汴縣的一樁大事,可於我們又何干呢?或許,我們只是少了一個逢年過節能討的彩頭吧。”
池子說完又緩緩平躺下來,他突然想起昨夜異樣的響動,心中隱約猜測,這是否和晏闊的橫死有關係,可這個想法也只是一閃而過,因爲畢竟和他沒有什麼瓜葛,自身尚且難保,一個富豪的死與一個朝不保夕的叫花子又有何干……
消息早已傳到了晏府,晏家上下更是哀嚎聲響作一團。晏府大門前,晏福安神色焦慮的來回踱着步子,等待着兩位少爺的歸來。沒過多久,一隊人馬緩緩靠近,打頭的兩個人都垂頭喪氣,臉上的淚痕已經乾涸。在晏爵和晏勳的身後,幾個家奴院工擡着一塊木板,木板上用白布罩着一具屍體……
“老爺啊……老爺……”
哭聲撕心裂肺,引得晏府中焦急等待消息的人都一擁而出,頓時哭天喊地。
“擡進去再說吧。”
跟在最後面的一個人小聲提醒了一下晏爵,晏爵這纔回過神來,連忙差人拉開已經幾近暈厥的三位夫人,以及晏闊的掌上明珠晏霞。
晏家院中,晏闊的屍體擺在中央,哭喊聲變作了抽泣。剛纔小聲提醒晏爵的那個人走上前來,他身着一身朝服,乾瘦的臉上留着八字鬍鬚。
“大夫人,請容本官先說幾句。”
說話的是汴縣縣令魏啓德,他已經來到鄒夫人的面前。
“大人,老爺遭此橫禍,但不知我家祿兒,他……”
鄒夫人說着又掩面而泣,晏霞在一旁緊緊的抱着癱坐於地上的母親,在這個遭受晴天霹靂的府中,她應該是最傷心難過之人,相伴多年的夫君橫死,兒子晏祿也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請節哀……”魏啓德嘆了口氣:“晏員外身中六刀,刀刀致命,隨身細軟皆蹤跡全無,據本官判斷,應該是歹人見財起意。晏員外一行十餘人,無一活口,屍首均已找到,唯獨晏祿不知去向。”
“魏大人的言外之意是在懷疑我大哥?”
晏勳在一邊沉不住氣了。
“不不不……”魏啓德連忙揮手:“本官只是據實相告,大公子又怎麼可能做出弒父這等大逆不道之事,再說也沒有動機,大公子常年跟隨晏員外在外奔波,晏府上下家境殷實,又怎麼可能爲了一些隨身的細軟而動了殺機呢,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那……魏大人您看?是誰幹的?”
晏爵上前詢問起來。
“這個本官倒是想問一問,晏員外平日裏有沒有與人結怨?”
“父親是生意人,素日裏與之結交的人甚多,而且皆爲顯貴,倒是沒有聽說與誰積怨已深能到如此地步,最瞭解父親平日裏情況的是我家大哥,只不過……”
晏爵說着黯然傷神。
“本官已差人去搜尋大公子的下落,但願他吉人自有天相,如果他還活着,那這起兇案很快便會有結果了。不過本官倒是有一個懷疑的對象。”
魏啓德捏了捏自己的鬍鬚,眼神微微一轉。
“誰!?”
晏勳攥緊拳頭,一步跨上前來。
“只是猜測,會不會是……傅九合?”
“九合幫!?”晏勳一臉驚詫。
“沒錯!”魏啓德鎖目凝眉:“晏員外此去是到暉縣吧?汴縣到暉縣要經過一片山林地帶,九合幫匪患日益猖獗,那片山林地帶似乎也漸漸進入傅九合的勢力範圍。”
聽完魏啓德的話,晏爵神色凝重,晏勳則虎目圓睜,他提着自己最趁手的八尺亮銀長槍奪門而去,任憑杜夫人在後面如何呼喊,頭也不回的狂奔而去。
“愣着幹嘛!?還不去追!?”
晏福安看着晏勳遠去的身影,連忙吩咐幾個家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