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亞夫與晁錯正欲拜別。回去準備一下,傳達天子指示的事情。就聽得劉徹又道:“考舉將至,請丞相與御史大夫統治文武百官,公卿貴族,明日,宣室殿議事,討論考舉安排,以及各有司衙門的準備工作!”
這是肯定要討論的事情。
考舉的具體事務,這個好說,早就交給內史和少府去安排了。
但問題是,這次錄取的士子怎麼分配,怎麼安排,這纔是需要扯皮和討論的關鍵所在。
在這件事情上面,肯定會有衙門的利益受損。
與其等考舉以後,各衙門扯皮,還不如在考舉開始前,就把問題搞定,任務分配下去。
只要經過朝議後定下的事情,各衙門是理解要執行,不理解也要克服困難去執行!
“諾!”周亞夫與晁錯深深一拜。
劉徹於是站起身來,道:“時間不早了,兩位愛卿回去準備吧!”
“臣等告退!”周亞夫與晁錯深深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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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劉徹又下了一道訓令,用印之後,由少府發往全國各地的郡守衙門。
這道訓令是劉徹白天明發的那道詔令的補充,但,它並不會出現在大衆眼前,只會出現在縣令以上官員的辦公文案上。
這道訓令的內容是這樣的:夫婚姻之禮,人倫之大者也,酒食之會,所以行禮樂,今兩千石或擅爲苛禁,禁民嫁娶不得具酒食相賀。由是廢鄉黨之禮,令民亡所樂,非所以導民也!《詩》不云乎‘民不失德,乾餱以愆。’勿行苛政。
這道訓令的下達,算是結束了自秦以來,老百姓結婚都要偷偷摸摸的辦酒的歷史。
而在原本的歷史上,漢室解除禁止民間婚嫁酒宴的命令,還要等到幾十年以後的宣帝劉詢上臺。
第二天,朝會上,劉徹又通過聯合丞相周亞夫與軍方,完成了對官僚階級的碾壓。
確定了考舉後士子的分配方案。
在這個分配方案中,少府將會分到五百人,補充進包括軍械督造、工程建設、園林管理等各個部門。
軍隊方面分走了五百人,作爲各部曲的文職軍官。
內史衙門分走了一千人,作爲關中各縣以及長安各閭里的基層佐吏、官員。
剩下的,其他衙門平均分配。
同時,在朝議上,還確定了士子分配的原則。
劉徹學習後世高考的先進經驗,提出了志願方案。
即考舉開始後,所有士子必須在試卷上寫明自己最嚮往的衙門名稱。
而各衙門則會在考舉之後得到通過考舉且填寫了該衙門的士子名單。
換句話說,假如某個衙門太過熱門,而該衙門分配的名額太少的話,那麼,該衙門有權力在這些士子中進行擇優選擇,簡單的說,就是這個衙門再組織一次考試。
至於那些在這個衙門的考試中被淘汰掉的人。
那就只能明年再來了!
至於某些不太熱門的衙門,就不好意思了,也別挑挑揀揀了。
這也算是一個折中的方案吧。
對劉徹來說,能通過這樣一個方案。就是巨大的勝利!
當然,勝利的背後。是數不清的妥協與利益交換。
譬如,劉徹爲了讓軍隊同意接受五百人的文職官員。劉徹與軍隊的將軍們分別促膝長談,或以籠絡,或以說服,以天子之尊,親自下場,才說服了那幫只看軍功的將軍們同意嘗試一下。
而少府方面,劉徹則是承諾了絕不裁員,也不淘汰任何在任官員,才讓少府安心下來。
這兩個部門。還都是向來最忠誠的劉氏的系統。
將這個事情搞定,考舉,就可以按時舉行了。
在考舉舉行的前一天,劉徹再次下詔:朕聞王者治政,以便民爲要,今世所行曆法,以天干地支而行,百姓多有不便,其令:除詔書策文公函以外。俱以某年某月初一至三十而記,以便民記事!
這個事情,劉徹一直想幹。
什麼四月庚寅、甲子、辛卯一類的天干地支計日法,別說農民了。
劉徹這個皇帝要不是有王道專門提醒。他都會有弄混的時候。
而時節變化對於農業,至關重要。
像後來小豬讓司馬遷兒寬等人搞出來的太初曆,最偉大的貢獻。就是出現了二十四節氣,從此農民有了簡單通俗的播種收穫指導。
而當今之世盛行的天干地支紀日。對老百姓來說,就有些太過於高大上了!
你想想看。大部分百姓連簡單的算術都未必具備。
想要讓他們每六十天輪一次時間,太過勉強了!
還是初一至三十,簡單易懂。
另外,劉徹還下詔鼓勵官府使用白紙進行辦公,除了某些確實需要以竹簡進行保存和記錄的事務外,其他一切公文往來,最好都用白紙。
當然,劉徹也清楚,想要將整個社會從竹簡記錄進化到全白紙辦公,需要一定的時間和技術的積累——現在的白紙,還是有許多瑕疵的,譬如成本、紙張質量等方面。
但全紙質化,是未來必然的發展方向,就如同後世,電子化辦公取代紙質辦公一樣,是大勢所趨。
將這些事情處理完,時間就到了元德元年夏七月初六。
這一天,天剛矇矇亮,東方剛剛露出肚白。
長安城就醒了過來。
無數來自天下各地的士子們,紛紛起牀,最後一次翻閱自己所溫讀的書簡,將考試所用的各種物品準備好。
條件好的士子們,自然有着僕役下人和書童幫忙。
至於大多數自力更生的寒門士子,則是默默的收起自己的書簡,將乾糧放進包裹中。
朱買臣,就是這些人中的一員。
朱買臣在長安住了一個多月,靠着給人做工,搬運雜物甚至去工地上出賣汗水,在這長安城堅持了下來。
在長安的這些日子裏,朱買臣除了爲了生活所需外出工作外,把幾乎所有的時間,都放在讀書上。
“據說這次考舉,只要能通過第二輪,就可以購買到許多過去我一直想讀的書!”朱買臣握緊了拳頭給自己加油着:“其中甚至有着《孫子兵法》《司馬驤且兵法》這樣的列侯世家傳家之書,我這次若是能通過考舉,買回那些寶書,朱氏今後數代有望!”
與朱買臣一樣,大多數的寒門士子,此刻,都已經或多或少的聽到了風聲。
因此,他們明白,這次考舉,不僅僅是改變他們自己人生的考舉,甚至還將可能影響今後子孫的未來前途。
爲了子孫後代,這些人發誓:一定要考中!
而貴族官宦子弟,就是另一個態度了。
嚴助就站在他父親爲他在長安準備的宅邸中凝視着遠處的宮闈。
嚴助的父親是嚴忌,乃是梁王劉武的親信心腹,備受劉武看中。
但是,嚴助很清楚,他的父親雖然表面上看似受到寵愛和信重,但實際上,每每午夜長談,嚴助都能感覺到父親的失落與失意——梁王只是將他父親當成一個寫詩作賦的文學之士來看待。
他父親唯一能給梁王做的事情,也是寫詩作賦。
這對於一個立志濟世安邦,兼濟天下的儒生來說,簡直就是折磨,甚至是侮辱!
一腔抱負無人知,反而要跟街頭賣藝的雜耍之士一樣,爲了取悅君王,絞盡腦汁,這樣的生活,不是嚴助想要的。
嚴助今年才二十出頭,他的世界,依然充滿了理想與激情,他渴望着建功立業,將自己的名聲,傳播到五湖四海,做一個像管仲晏子一樣的治世名臣。
致君饒舜上!
這幾乎是每一個有着抱負的文藝青年必然的一個野望!
與之相反的,公孫弘卻是略略有些忐忑。
來長安前,公孫弘覺得這次考舉,自己是十拿九穩了。
可到了長安以後,他赫然發現。
天下英雄,並非只有他一人。
草莽之中更是潛藏着不知多少人傑!
他心裏有些沒有底氣了。
萬一這次考舉,沒能闖到第三輪怎麼辦?
豈非是要丟臉了?
更讓公孫弘感到危險的是,在他隔壁,住着的是墨家的人!
他們也是來考舉的!
自古儒墨不兩立,墨家的學子,對公孫弘這個儒生,可是一直沒給好臉色的。
錯非,這些墨者是來參考,而非打架的,公孫弘真擔心,自己可能被他們圍毆——雖然公孫弘自認爲自己的劍術和體魄都不錯,但,當今之世,沒有任何學派,能與墨家的人對打。
這幫傢伙,可是能單槍匹馬,在這個世界任何地方活下來的變態!
在這樣的緊張不安的氣氛之中,遠處,未央宮北闕附近的武庫大門緩緩的打開,一隊隊全副武裝的士兵,列隊而出,與之相應的,各個被用於當成考場的校場,紛紛開始封閉。
長安各閭里的基層吏員,紛紛拿着鑼鼓,在本閭里敲了起來,一邊敲,一邊喊着:“奉天子詔命:各參考士子,請有序前往相應的考場,憑內史與少府頒發的竹符入場考試,今日,將舉行第一輪考舉,所有士子,不可攜帶除筆墨外任何多餘文具入內,每個考場,都有專人檢查,凡發現有違規者,一律取消參考資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