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
讓對手不敢說話,這只是靠着國力,靠着背後戰無不勝的大漢鐵騎做到的。
與他其實沒有關係。
接下來,纔是真正的表演時間!
主父偃擡眼望着自己的對手,那個匈奴使者。
此人的相關資料,在他的腦子裏轉來轉去。
對於這位名爲呼衍哲哥的匈奴貴族,漢室的瞭解不多。
只知道他是匈奴左大將呼衍當屠的弟弟。
是呼衍氏族的萬騎長。
除此之外,一無所知。
但是……
主父偃從他進門開始,就已經在關注他的所有。
包括他臉上的每一個細微表情,眼睛眉毛的每一次抖動,四肢的每一次細微活動。
這些信息,現在,在主父偃的腦子裏彙總,爲他做出一張自己對手的性格側寫。
這是縱橫派的看家本領。
更是他們得以玩弄人心的技能之一。
毫不誇張的說,縱橫家,就是古典時代第一批職業心理學家。
他們一靠觀察,二靠嘴巴,三靠對於天下局勢以及情報信息的理解能力,由是縱橫列國,攪動風雲。
而主父偃如今雖然縱橫之術還未大成,遠不及蘇秦張儀範睢等前輩。
但,對付一個夷狄之人,卻已經是綽綽有餘了。
不是因爲呼衍哲哥蠢、笨。
而是因爲匈奴人從未接觸和了解過縱橫家,不知道這些傢伙的厲害之處!
可能,呼衍哲哥覺得自己的掩飾和僞裝之舉,應該已經做得很不錯了。
但實際上,他的一切心理活動和想法以及企圖,都跟一個裸露的舞女一般,被主父偃洞見的清清楚楚。
呼衍哲哥一直以來,都是低着頭,沉默不語。
但是,主父偃卻早已經通過對他臉部肌肉和四肢以及眉毛的細微動作知道,他的內心已經如同一座火山,正在醞釀着爆。
對縱橫家來說,對手憤怒了?
這就對了!
要的就是對手憤怒!
憤怒會讓人失去理智,憤怒也會讓人暴露出很多問題。
尤其是他們深埋在內心深處,不敢展示給人看的東西。
更會讓他們在憤怒之中,做出很多很多自己希望對方做的事情。
譬如,當年,縱橫家的巨頭張儀戲耍楚懷王,就是經典案例。
一個小小的謊言,就讓齊楚盟約毀於一旦,還讓楚王在憤怒之中做出了秦國最希望它做的事情——盲目出擊。
而對漢室來說,現在最希望匈奴人乾的事情,當然是匈奴單于暴怒之中,糾集其他們所謂的控弦四十萬來到長城附近送死!
現在看來,通過折辱和打擊匈奴使者是不可能做到這一點的。
但,沒有關係,試試又沒有損失,何樂而不爲?
主父偃在心中微微一笑。
他故意向前一步,提高了聲調,望着呼衍哲哥說道:“以匈奴單于之粗鄙無禮,縱使爲漢臣妾,恐怕也有些不合適……”
於是,呼衍哲哥終於忍不住了。
呼衍哲哥本來想說匈奴控弦四十萬什麼的。
但此刻,他卻沒有那個底氣了。
沒有辦法,高闕之戰,匈奴敗的太慘了!
尤其他還是親歷者!
而他這個細微變化,卻被主父偃洞察了出來。
“他經歷過高闕之戰!”幾乎是直覺一般,主父偃就明白了過來。
一個呼衍氏的萬騎長,經歷過高闕之戰的左大將之弟,來到中國,來到長安,他是來做什麼的?他的使命真的是求和嗎?
不!
醒悟到這一點後,主父偃幾乎立刻就笑着,道:“哈哈哈……難道匈奴單于還敢提兵來戰不成?”
“若單于肯來,吾必上書陛下,請爲單于於長安建一王府……”
“你……”呼衍哲哥肺都被氣炸了。
但是,形勢比人強。
如今漢強匈奴弱,這是事實。
而且,佔據了陰山的漢朝鐵騎,已經具備打擊了許多許多的匈奴戰略要地和核心地區的能力!
無論是河西還是浚稽山,無論是龍城還是幕南,都已經暴露在漢朝兵鋒之下。
這也是高闕之戰後匈奴面臨的最大戰略劣勢。
丟掉陰山,不僅僅是丟掉了一個重要的經濟牧場,一塊南下侵略漢地的基地。
匈奴更失去了遮蔽來自中國攻擊的屏障。
從陰山出,騎兵半個月內就可以橫掃整個幕南。
包括浚稽山、龍城。
甚至祁連山和胭脂山也暴露無遺。
自立國以來,匈奴從未遇到這樣的挑戰。
稍有不慎,就可能步東胡後塵。
哪怕運氣好,也不過是又一個月氏而已。
只能如喪家之犬,奔逃萬里,放棄一切地盤和財富,夾着尾巴,奔逃到漢軍打不到的地方。
若有可能,呼衍哲哥和他的匈奴帝國是絕對不會願意這樣的。
這個時候,呼衍哲哥忽然想起了他曾經與蘭陀辛交流過的一些應對之策。
此刻,面對主父偃的羞辱和折磨。
他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因爲他必須爲匈奴,爲單于的榮譽而戰!
所以,他望着主父偃說道:“誠然,如今貴國強大,但我大匈奴勇士也非弱者!且草原廣大,不知幾萬裏!漢兵縱可長驅千里,豈能出師萬里?”
“倘若漢軍出,我主即令沿途部族北撤,帶走全部牲畜,放火燒燬牧場,在水源之中投毒,使漢軍得不到任何補給!而漢人常務耕作,不識遊牧之法,無法常住草原,待漢軍撤走,我軍再捲土重來!”說道這裏,呼衍哲哥就得意洋洋的問道:“敢問貴官,漢可能制?漢軍又可幾齣長城?”
“與其如此,不若兩國恢復交好,漢天子依舊統治長城之內,冠帶之室,我主大單于依舊爲引弓之民之主,兩國百姓君臣,從此和睦相處,互通有無,使少者得其長,老者得其處,世世平樂!”
主父偃聽完,笑了。
因爲這些話是當年太宗皇帝時期,漢使跟匈奴老上單于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