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漢家的婦女,除草、施肥,整理家務,照顧老人,卻都是一把好手。
某些勤勞的女性,甚至不比男性差。
在整個漢室,女性可以貢獻的勞動力,幾乎佔了家庭三分之一。
這意味着什麼呢?
這意味着,在同等人口和國力上,漢代的人口所能爆的力量,過其他王朝三分之一。
若是與宋明相比,漢家現在的這六千多萬人口,恐怕已經是一億人口才能爆的力量。
而現在漢室沒有可以一手遮天的文官地主集團,也沒有各種拖後腿和搞內訌的黨爭。
所以,其實,現在劉徹的這個帝國,假如純粹以國力計算,已經過了宋明的力量。
至少,崇禎皇帝可以指揮的軍隊沒有劉徹多,他腰包裏的錢加起來,也沒有劉徹一個指縫漏出來的多。
當然,漢室能有這麼多完善的有關家庭內部紛爭和解決辦法的律法,還是要感謝呂后的。
呂后以女主臨朝,爲了維繫她的地位,也爲了讓天下人服氣,所以,對女性的政治地位和家庭地位在法律上做出了保護和維護。
在本質上來說,民間的家庭和皇宮裏的劉氏是一樣的。
當男性主人在的時候,妻子雖然是附庸,但也是重要成員,家庭的另外一元。
當男性主人去世,他的妻子,理所當然的就可以成爲主人。
家庭的所有成員,都必須服從和孝順她。
不然就是不孝,而不孝,而掉腦袋!
所以,儘管呂后死了,呂氏被清洗了,但這些呂后制定的有關百姓家庭內部紛爭和民事訴訟的法律依然健在。
而高質量的女性勞動力,在當下的漢室,特別是在劉徹眼裏,是未來中國工業化必不可少的重要支撐。
反過來說,正是因爲女性如今在社會生產和經濟中不可低估的力量,支撐了她們在社會和家庭裏的地位。
就拿劉徹的丈母孃館陶來說吧。
這位帝國的太長公主,雖然飛揚跋扈而且權力慾很強,但她的能力和手腕,恐怕一般的男性拍馬也不及。
講道理的話,其實老劉家的公主們跋扈,只是因爲她們比自己的丈夫強而已。
像魯元長公主,若沒有她,宣平侯張敖早就死翹翹了。
也如館陶的丈夫堂邑候陳午,陳午若非娶的是館陶,早就在歷次列侯勢力的洗牌裏被人洗的乾乾淨淨。
如何可以繼續這樣瀟灑?
是以,他們受點氣是應該的。
若他們是大將軍衛青,哪裏還用受氣?
在本質上來說,老劉家唯一一個溫柔賢淑的平陽長公主之所以溫柔賢淑,只是因爲她丈夫是大將軍長平侯衛青而已。
由此而推想,未來,若工業化來臨,大量女性進行紡織行業,家庭經濟的主次顛倒,恐怕,男女地位平等和平權運動也會來臨。
與西方不同的是,到那個時候,帝國的公主郡主們,恐怕會是其中的主力。
這樣想着,劉徹倒也感覺挺好玩的。
他聽着王曼逐條講述,一一旁徵博引,引用歷代丞相或者廷尉的話,來印證公室告和非公室告的適用範圍在漢代的變遷故事和背景。
在他腦海裏,自劉邦至今,漢律的變遷,就像一條股市的漲跌線,起伏不定。
有些時候,法律的適用範圍甚至深入了家庭內部。
譬如呂后時,法律規定,假如有人謀反,那麼全家族滅,但是,若是謀反者的家庭成員在他謀反前檢舉或者謀反後協助官府捉拿犯人,則可以免除罪責,甚至還可以准許檢舉者包括妻子和妾室帶着屬於自己的合法財產離開。(二年律令的規定)。
而此規定適用所有犯罪行爲,包括盜竊、殺人、詐騙以及其他非法活動。
但到太宗時,有關律法規定,卻忽然放鬆。
主政的黃老派政治家,秉承‘無爲而治’的理念,基本上,只要百姓不犯法,甚至就算犯法,只要不把事情鬧大,他們也懶得去管。
在地方上,儒家各派也開始鼓譟起‘親親相隱’。
假如劉徹不插手的話,再過個二三十年,等他們羽翼豐滿,就完全可以修改法律,將一切套在他們脖子上的枷鎖砸碎。
到那個時候,宗族力量和地方鄉賢在資本的作用下,恐怕就要勢大難治了。
所以,當王曼說完,劉徹就先是皺了皺眉頭,然後,道:“朕聞,韓非子曰:夫君之直臣,父之暴子,父之孝子,君之背臣也……朕雖以爲有所偏頗,但卻也不無道理……”
這話一出,廷尉趙禹和持書御史們臉都快笑成一朵花了。
對法家來說,它當然也是推崇忠孝的。
事實上,諸子百家,對於忠孝禮儀仁善的態度是一致的。
但問題是——當忠孝不能兩全時,怎麼取捨的問題。
法家主張的是倘若忠孝不能兩全,從忠。
儒家覺得,忠孝一定可以兩全,假如不能,那就先當孝子。
當然,這裏就有一個倫理問題了——當忠孝不能兩全,選擇當孝子的人,是不是要做亂臣賊子呢?
孟子對此給出了自己的解釋:當有人問他,舜帝的那個家庭悲劇時,孟子回答說:舜視棄天下猶棄敝蹝也。竊負而逃,遵海濱而處,終生孑然,樂而忘天下。
意思就是:若忠孝不能兩全,選擇當孝子的舜,放棄了天下,跑到海邊,孑然一生,開心的忘記了世界。
哦呵呵……
所以,後世宋明的儒生們在外敵面前的選擇,就可以解釋了。
有良心的,臨危一死報君王。
有節操的,跑到深山裏,隱居起來,不問世事。
又沒良心又沒節操的,跪地恭迎大清天兵入關……
而願意爲了天下而戰的,卻寥寥無幾。
而這是劉徹所不能容忍的。
最重要的是,儒家秉持的這個態度,明顯的給未來劉徹的子孫統治世界建立了障礙。(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