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了吧!”劉徹站起身來,對着左右吩咐。
立刻,就有着在殿中執勤的武士走上前去,沉重的甲衣,抖動起來,寒光閃爍的利劍,被抽出刀鞘。
“陛下,兩國交兵不斬來使……”那韓旭卻似乎有些心理素質,沒有慌亂,立刻就叫道:“陛下自詡聖王,難道連基本的禮儀也不遵守了?”
“兩國?”劉徹哈哈大笑,他把玩着自己手裏的那封匈奴國書,然後忽然將之砸到地上:“哪裏來的什麼兩國?”
他站直了身體,張開雙臂,十二旒垂在眼簾之前,殿外的陽光折射在他身上,使得他的影子投射到莊嚴肅穆的宣室殿之中,顯得無比深邃而高大:“朕受命於天,天命朕爲天下主,夫四海之中,**之內,八荒之中,皆爲朕土!”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大鴻臚公孫昆邪也適時的站出來,一臉正色凜然:“宇內莫不爲漢臣妾!匈奴歸義單于亦敬而拜之,尊吾皇爲‘天單于’!”
將軍們也都是站起身來,一個個高大的身影,圍攏了過來,氣勢洶洶,殺氣騰騰。
那幾個沉默的武士,更是毫不留情的將韓旭架了起來。
對他們來說,天子的意志就是天命!
韓旭心裏面,頓時就日了哈士奇了!
但,飽讀詩書的他,對這一幕並不陌生。
戰國時,強秦的君臣就是如此的霸道,如此的猖狂。
只不過,現在的漢朝君臣,更加露骨,更加鋒芒畢露而已。
是以,韓旭並不慌亂,他高叫道:“陛下既要斬外臣,何不聽完外臣的話,再斬不遲?”
“放下他!”御座之中,劉徹揮手吩咐。
啪的一聲,韓旭掉在了堅硬冰冷的殿中石板上,牙齒都磕掉了一顆,嘴裏面鹹味和腥味都匯聚到一起。
但他卻不敢叫出聲來,甚至,只能和血吞下那牙齒。
乃至於,他連血絲都不敢外露。
沒辦法,自古弱國無外交!
他只能選擇趴在地上,在漢朝的將軍大臣以及無數的武士的註釋下,爬回自己的位置,然後將長袖一揮,拜道:“陛下,外臣此來,乃是受吾主所託,與陛下談和……”
而在心裏面,韓旭恨不得,自己就是荊軻,就是豫讓。
恨不得手裏此刻能有一柄魚腸劍。
可惜,他既不是荊軻,也不是豫讓,更沒有一柄魚腸劍。
他只是一個儒生,一個魯儒。
“暴君!”韓旭擡頭,看着那個容貌被天子琉所遮擋住的男子,儘管天下人都稱呼這個男人爲聖王,視爲三王五帝一般的人物。
但在韓旭眼裏,這確確實實是一個暴君。
他本是齊魯的官宦之家的孩子,自幼生活富足而幸福,有愛他的父母與兄弟。
然而,數年前,一場風暴席捲齊魯,四王謝幕,魯儒的勢力破滅。
他父親被指控:受賄、貪墨、瀆職及魚肉百姓……足足有數十條罪名,被廷尉在臨淄城之中腰斬,屍丟進了亂葬崗。
他的兄長,曾經是齊魯有名的風流人物,被無數人讚譽的儒雅之士。
卻被人在額間刺了一個罪字,頭也被剃光。
受此侮辱,心氣高傲的長兄,沒過多久就懸樑自盡。
死了丈夫,又死了兒子,母親傷心欲絕,終日痛哭,不久也去了。
至於他?
在失去了所有的一切榮譽、財富和地位以及親人後,他更收到了與他家世代友好,互爲姻親家族的濟南王家的退婚書。
那時候,韓旭感覺,真的一切都破滅了,一切都沒有了希望。
他曾經甚至想過自殺。
但他終究沒有。
因爲他要復仇!
於是,在一個寒夜,他躲過監工和官吏的眼睛,越過高山,逃入了匈奴。
幾經輾轉,在匈奴忍受着無數人的白眼和鄙視,支撐着他堅持到現在的動力,就是復仇。
向暴君和酷吏復仇,向廷尉復仇,向那個捨棄他的王氏復仇!
哪怕衣襟左衽,被爲胡,背棄祖宗和聖人教誨,他也在所不辭。
在他的眼裏,這個世界,這個漢室已經腐朽了。
武夫當國,斯文掃地。
小人盈野,朝堂內外,皆是衣冠禽獸。
這樣的國家,還不如徹底毀滅!
更何況,韓旭自認爲,自己如今遇到了明主。
那位匈奴單于句犁湖,不僅僅崇尚和推崇中國文化、制度,而且心胸寬廣,能用人、得人!
且他身體裏,還流淌着劉氏的血液,是一半的中國人。
韓旭已經誓,必定輔佐單于,強盛匈奴,未來,向這個暴君和他的國家討還血債!
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強忍着內心的憤恨和怒火,韓旭拜道:“陛下!若陛下願與我主言和,那吾主保證,必不會有匹馬南下,兩國以大漠爲界,永息兵革!”
“就這些?”劉徹眉毛一挑。
這匈奴人腦子有病?
他們倒是可以南下,但問題是——他們敢嗎?
喪家之犬,還敢齜牙?也不怕被人打成13?
韓旭自然也知道,僅僅是這樣,不可能達成任何協議,他再次拜道:“除此之外,我主願與陛下通商,以黃金、奴隸、牲畜,換陛下之布帛金屬絲綢之物,互通有無!”
“呦!”劉徹聞言,也有些興趣。
做生意挺好的!
劉徹不拒絕與任何人交易。
且,匈奴人的這個提議,蠻合劉徹心意的。
想想看,匈奴人在前面燒殺擄掠,無惡不作,漢室只需要坐在後面加油吶喊助威,就可以將匈奴人的大部分戰爭所得,揣到自己的口袋裏。
就跟明朝時,西班牙、葡萄牙在美洲辛辛苦苦搶劫殺人,最終,美洲白銀有過七成流入了中國。
想想也還蠻帶感的。
但問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