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大爺說，“李安國以前是廠子裏的釀酒師傅，有次因爲有點事情耽擱了，還沒來得及離開廠子，就見廠子倉庫着火了。”
“他奮不顧身，衝進火海，救了兩個員工和他們的孩子。”
“他自己卻全身燒傷達百分之六十，他是廠子裏的英雄，可因爲他受傷太重，工廠就讓他兒子頂替了他的工作。”
“但他兒子沒他那本事，現在啊，做了個倉庫管理員。”
“啊，這樣啊，”杜若點點頭，“謝謝您。”
常大爺點頭，“小事，小事。”
杜若離開傳達室後，就去了家屬院。
找人打聽了一下李國安的家。
“咚！咚！咚！”
不一會兒，門從裏面被人打開，一個帶着口罩，五官擠在一起，額頭和眼睛周圍全是傷疤的男人打開了門。
杜若愣了下，隨即問道，“您是李國安師傅嗎？”
男人點了點頭，警惕的問，“你是？”
男人聲音粗糲、沙啞而模糊，不仔細聽都聽不清。
杜若猜測，他應該是大火救人時，聲帶受了傷。
杜若忙自我介紹道，“您好，我叫杜若，是宣傳科的幹事，今天想來採訪一下您。”
“不用了。”
男人態度冷淡，說完，就要關上門。
“等一下！”
杜若忙用手抵住門，“李師傅等一下，我沒有惡意的，只是來採訪一下您。”
“這個月咱們的啤酒廠要搞一個‘向勞動工人學習’的活動，所以，我才採訪一下，咱們啤酒廠的優秀勞動工人。”
“我不是，”李師傅聲線暗啞的幾乎失音，杜若眼裏露出擔心，“您沒事吧？”
李師傅搖搖頭。
“李師傅，”杜若態度更加誠懇，“我真的沒有惡意的，我只是想把您的光榮事蹟寫出來，號召大家學習。”
“學習我？”李師傅自嘲一笑，杜若看不到他的苦笑，只能從他的眼神和他抽動的臉部肌肉來判斷。
或許是見杜若態度真的誠懇，過了一會兒，李國安竟然同意杜若進屋。
進屋後，杜若見家裏收拾的很乾淨，且聞到一股濃烈的藥味。
李國安冷着一張臉，對杜若說，“你隨便坐。”
“嗯，”杜若坐在李國安旁邊的沙發上，打量了一下屋裏的擺設。
屋裏的擺設很簡單，客廳放着兩張沙發，有一張茶几，旁邊放着一套餐桌。
牆上掛着兩張照片，其中一張上面，是一個穿着藍色工裝的英俊中年人衝着鏡頭笑的開心。
另一張照片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少年抿着脣，笑的靦腆，少年跟中年人長得很像，應該是李師傅的兒子。
“李師傅，”杜若笑着說，“真不好意思打擾您了。”
“呵，”李國安無所謂道，“我有什麼可打擾的，每天待在屋子裏...”
後面的話，李國安沒說，但杜若看着李國安的臉，心中已經瞭然。
“李師傅，您是廠子裏的英雄，平日沒事，您應該多出去走走，對身體好。”
“多出去走走？”李國安冷笑，眼底隱隱帶着幾分諷刺，他言語犀利，
“我還有臉出門嗎？不對，我連臉都沒了！”
李國安越說越激動，想必，容貌被毀後，他一定遭受了不少人的非議。
就在這時，從窗外傳來說話聲；
這年代的窗戶都不隔音，門外的聲音兩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你再不聽話，我就讓惡鬼把你抓走！”
這是一位老太太的聲音。
“不要，”這是一個小孩子的聲音，“奶奶，惡鬼挨着我們家住，真的沒事嗎？”
“他要是半夜把我抓走怎麼辦？”
剛開始杜若還沒聽明白，聽到這裏，杜若驚了下。
這說的是...
杜若看向坐在一旁的李國安，就見李國安嘴角翹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李國安明明是廠子裏的英雄！
他之所以會變成這樣，都是爲了救人！
那些人憑什麼說他是鬼？
似看出杜若眼底的難以置信，李國安冷哼一聲，“聽到了吧？”
“我是惡鬼！”
“你還是離我遠點，小心我晚上去你家，把你吃了！”
說這話時，李國安表情很平靜，彷彿已經聽過千百遍了。
但杜若卻聽不下去。
她猛地站起身！
李國安看到杜若的動作，臉上毫不意外的流露出嘲諷。
杜若低頭，向李國安說了句，“對不起，”然後她就疾步匆匆的出了門。
李國安看着杜若離開的背影，眼底的陰鬱和身上的戾氣更重！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
如果當初，他不逞能，不去救人，他就不會淪落到這種被人踐踏的地步！
他到底做錯了什麼？
杜若衝出門後，疾跑幾步，伸手攔在了一對祖孫面前。
杜若站在兩人對面，纔看清兩人的長相。
老太太頭髮花白，長得也算慈眉善目，手裏牽着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
兩人被杜若攔下，都驚訝的看着杜若。
杜若看着老人，眼神平靜，卻暗藏洶涌，問，“請問您剛纔嘴裏說的惡鬼，是李國安李師傅嗎？”
吳芳草聽到杜若的話，眼神閃了閃，忙否認，“不，不是的。”
大人會撒謊，小孩子卻不會。
小男孩卻一臉疑惑的看了眼奶奶，然後不解的問，“奶奶，我記得你跟我說，惡鬼就叫李國安啊！”
小男孩說完，還給杜若指了指，“惡鬼就住在那。”
小男孩指的方向，就是李國安的家。
小男孩說完，臉上露出後怕的表情，有些苦惱對杜若道，
“大姐姐，惡鬼就住在我家旁邊，我好怕他把我抓走哦！”
“奶奶說：惡鬼是會喫人的。”
杜若在得到證實後，心裏莫名抽痛了一下。
“小朋友，”杜若俯身，湊近小男孩，聲音溫柔，
“姐姐跟你說哦，住在那裏面的人，不是惡鬼哦，是英雄！”
“他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