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蛋驚訝的睜大眼睛，他自然知道賣是什麼意思。
村裏以前有個長得挺漂亮的琴子姐姐，據說就被賣掉了，再也沒有回來。
爸爸媽媽怎麼會想把姐姐給賣掉？
賣掉後，再也回不來了，爸爸媽媽不想姐姐嗎？
土蛋悄悄捂住了小嘴，繼續聽爸爸媽媽的話。
孫二狗重重的哼了口氣，“我哪知道？”
趙大梅沒說話，房間陷入一陣寂靜中。
過了好一會兒，黑暗中，趙大梅才繼續說話，
“當家的，當初爲了買土蛋，咱們賣了三個閨女，不，四個閨女，現在最後一個閨女，也要走了，我這心裏疼的很。”
“你說，用四個閨女換了這麼一個兒子，你後悔過嗎？”
什麼‘買’？
他是買的？
土蛋被這個消息驚呆了，他知道村裏有的人家裏的男孩是買的，但是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是爸媽買來的孩子。
還是賣掉了四個姐姐，纔買的他！
爲什麼？
只因爲他是男孩嗎？
男孩就比女孩尊貴嗎？
值得賣掉自己四個親生女兒，而去買一個跟自己毫無血緣關係的男孩？
土蛋眼裏漸漸蓄起了淚花，在這一刻，他感覺自己委屈極了。
如果他是買來的，那麼他的親生父母是誰？
是他的親生父母把他賣掉的嗎？
村裏也有人家，因爲家裏的男孩多，爲了過得更好，就賣掉一個男孩子，給男孩子的哥哥們‘娶’媳婦。
他聽土豆跟他說過，男孩子的價格，比女孩高。
土豆對他說過，他的父親，曾想等土豆再大一點兒，就賣掉他其中一個弟弟，給他‘娶’媳婦兒。
土蛋覺得這樣不好。
雖然他也說不清楚，到底哪裏不好？
但他就是覺得這樣不好！
土蛋捂着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繼續聽父母的談話。
“後悔？”孫二狗冷笑，“後悔啥？你的肚子要是爭氣，生個男孩，我還用賣自己的女兒？”
“都是你沒用，”孫二狗惡狠狠的咒罵趙大梅，“老子娶了你後，供你喫、供你喝，哪能想你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
如果杜若在這的話，一定會破口大罵，科學證明：生男生女，關鍵在男人。
生不出兒子，是男人的問題，憑什麼甩鍋給女人？
愚蠢又狠毒！
趙大梅不說話了，她似乎覺得孫二狗說得對，因爲自己生不出兒子，纔沒辦法，賣掉了自己的四個女兒。
如果她再爭氣點就好了，如果她能生出兒子就好了。
都怪她！
“我聽...”趙大梅睡不着，又忍不住說話道，“鄰居孫嫂子說，她閨女被李老歪賣到了徐州，賣掉的時候才14。”
“那個閨女上過掃盲班，認得幾個字，曾讓人寫信來。”
“孫嫂子看到地址，沒忍住，去徐州看了眼閨女...”
說到這裏，趙大梅語氣有幾分哽咽，“那姑娘，被賣給了一個老光棍，那老光棍怕她跑了，就用鐵鏈子拴着她，還讓她住在羊圈裏...”
過了好一會兒，才響起孫二狗的聲音，
“咱們村買姑娘當媳婦兒的那些人家，怎麼對待那些買來的姑娘，你又不是不知道？”
“等...生了孩子就好了！”
“生了孩子...就好了！”
趙大梅哭了一會兒，嗚嗚咽咽的說，“六丫頭性子太軟，我就怕她被賣了後，到了別人家喫虧，被打！”
“你個臭娘們，你說這些有啥用？”怕土蛋聽到，他罵人的時候，也是壓低嗓音的，
“屁用沒有，別想了，煩死了！”
趙大梅被罵了，漸漸的不敢再吭聲了。
土蛋卻睡不着了。
姐姐要被賣了！
土蛋腦海裏突然浮現，白天見到的那個被鐵鏈子拴起來的姨姨！
土蛋知道，青石叔經常打那個姨姨，那個姨姨身上都是傷。
兩家捱得近，土蛋經常聽到那個姨姨的慘叫聲。
一想到自己姐姐，被賣後，也要被鐵鏈子拴起來，每天都被人打，土蛋就心疼極了！
不行！
姐姐決不能別賣掉！
他要救姐姐！
土蛋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過去的，第二天醒來，天光已然大亮。
孫二狗一大早喫完飯就下地幹活去了，趙大梅不知道去了哪？
家裏只有六丫在。
六丫看到土蛋醒了，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土蛋快起牀，我給你蒸了雞蛋羹。”
“哎，”土蛋應了聲，穿上衣服、鞋子後，就去了廚房喫飯。
六丫把雞蛋羹放到土蛋面前，土蛋拿着勺子問六丫，
“姐姐，咱媽呢？”
六丫隨口說，“去孫嬸子家了。”
“哦，”土蛋一邊喫着雞蛋羹，腦海裏一邊想着昨晚的事情。
土蛋突然開口問六丫，“姐姐，昨天，我看到青石叔的媳婦兒了，她讓我救她，你說，我該怎麼救她？”
六丫幹活的手一頓，隨即情緒低落的說，“沒法救！”
土蛋對這個回答，非常的不滿意，他拽着六丫的衣袖，撒嬌似的問，
“姐姐，你告訴我，爲啥沒法救嘛？”
“那個姨姨，看起來好可憐，像狗一樣，被鏈子鎖了起來。”
六丫看起來更加難過了，她看着單純，什麼都不懂的弟弟，心中不捨又難過。
想着自己馬上就要離開家了，或許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六丫做了一番思想鬥爭後，決定給自己弟弟提個醒。
“土蛋，”六丫坐在土蛋身邊，神情認真的對土蛋說，
“青石叔的娘，土豆的奶奶，都是從外面買的媳婦兒。”
“咱們村幾乎每家每戶，都買過人，或者賣過人，如果你救了青石叔的媳婦兒，村裏人會恨死你的。”
“爲什麼？”土蛋很不懂。
“因爲...”六丫也沒上過幾天學，大道理說不出來，她想了一會兒，說了一個詞，
“因爲你做的事，損害了大傢伙的利益！”
“嗯？”土蛋似懂非懂，有什麼東西，自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他似乎明白了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明白。
“總之，你記住，”六丫鄭重的叮囑土蛋，“不能救人，你救人，你自己也要倒黴！”
“到時候，不只是你，咱爸媽，也沒法在村子裏待下去了。”
土蛋點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可是...”
土蛋猶豫着說，“姐姐，我想救你！”
這次，土蛋的語氣非常的堅定，他看着六丫的眼神，也給外的認真！
看着六丫一下子愣怔的表情，土蛋又說了一遍，
“姐姐，我想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