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空，趕緊給六丫做套好衣服，也算是咱們做父母的對她的一點兒心意吧。”
“哎，”趙大梅低低應了聲，用衣袖擦了擦眼角溼潤的淚意。
見趙大梅哭了，孫二狗沒好氣道，“哭啥哭？有啥好哭的，沒了閨女，咱們不是還有兒子嗎？”
趙大梅點頭，“嗯，俺知道，俺知道。”
廚房裏的六丫開始舀飯，等把饅頭、菜和野菜粥端上桌後，孫二狗和趙大梅開始喫飯。
勞累了半天，他們也確實餓了。
喫飯的時候，趙大梅看着低頭喫飯的女兒，臉上扯出一個笑，溫和的說，
“六丫，你的衣服都小了，媽也很久沒給你做衣服了，一會兒媽給你量一下尺寸，給你做套新衣服。”
“好呀，好呀，”土蛋高興的鼓起掌來。
土蛋每天都有新衣服，姐姐穿的衣服確實別人給的舊衣服改的，土蛋以前就跟爸媽說過，給姐姐做新衣服。
爸媽卻不肯。
現在媽媽終於肯給姐姐做新衣服了，真好！
可六丫聽到趙大梅的話，臉色卻唰的一下變得慘白，‘啪嗒’一聲，六丫手中的筷子掉在了桌子上。
眼淚不受控制的從六丫眼眶裏涌出，她擡頭看了趙大梅一眼，就見趙大梅別過頭，不敢跟她的眼睛對視。
六丫無助又祈求的目光落在了孫二狗身上，孫二狗沒有迴避六丫的視線，反而非常坦蕩的迎了上去，
接着，像是無可奈克似得，嘆息一聲，說，
“六丫，看樣子，你是已經猜到了。”
“我們也是沒辦法，能把你留到十六歲，爸媽已經盡力了。”
“你也不要怪我們。”
六丫壓抑着從喉嚨裏滾動的細碎哭聲，死死咬着嘴脣，壓抑的哭聲擋不住‘啪嗒、啪嗒’往下掉的淚珠子。
土蛋很喜歡姐姐，見姐姐哭了，立刻就急了，土蛋身後抓住六丫的衣袖，一臉擔心的問，
“姐姐，你怎麼了？”
六丫側頭，看着土蛋臉上的擔憂和懵懂的茫然，哭的聲音更大了些。
六丫不傻，她知道，她什麼都知道。
知道，爸媽把之前三個姐姐賣了，是爲了攢買兒子的錢。
家裏現在也沒啥事，卻把她也給賣了，想來也是爲了弟弟吧？
六丫別過頭，不看土蛋，情緒帶了幾分遷怒。
六丫也很喜歡這個弟弟。
不但長得漂亮，還很關心她這個姐姐。
可是...可是.......
一想到自己會被賣，是因爲弟弟，六丫心裏哪能半點怨氣也沒有？
看到六丫的反應，趙大梅有些心疼兒子，不滿道，
“你這是啥態度？”
“你弟弟也是爲了關心你。”
“你要怨，就怨我和你爸，別拿你弟弟出氣。”
聽了趙大梅的話，六丫更覺委屈了。
她還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呢！
見六丫一直哭，孫二狗也有些不耐煩了，
“行了，行了，別哭了！”
孫二狗有些生氣的把筷子摔在桌子上，“煩死了，還讓不讓喫飯啦？”
“想哭，出去哭去！”
六丫性格一向軟弱，習慣了孫二狗的強勢，見父親生氣，哭聲立刻就小了。
孫二狗這才滿意的重新拿起筷子，喫起飯來。
倒是趙大梅，到底是從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塊肉，生的時候也受疼一回，對這個閨女，還是很喜歡的。
見六丫嗚嗚咽咽的抽泣着，嘆息一聲，飯也不吃了。
土蛋追着六丫到了廚房。
之前在餐桌上，有孫二狗在，土蛋不敢問。
現在廚房裏，只有他們姐弟兩個，土蛋拉着六丫的衣袖，仰頭問六丫，
“姐姐，你爲啥哭？”
“誰欺負你了嗎？”
六丫眼睛紅紅的，還有些浮腫，哭了一場後，心裏壓抑情緒釋放了一些，心情也好了不少。
聽到土蛋的詢問，六丫眼神略有些黯淡的說，
“土蛋，姐姐要走了！”
“嗯？”土蛋很驚訝，“姐姐要去哪？”
說着，土蛋已經不捨的抱住了六丫的腿，嘴裏不住的說着，
“姐姐別走，我不讓姐姐走！”
“姐姐，你不是說過，要永遠陪着土蛋嗎？土蛋想永遠跟姐姐在一起。”
六丫看着土蛋真摯澄澈的眼睛，以及毫不掩飾的對自己的喜愛，心中既難過又高興。
“土蛋，”六丫抱住了土蛋，哽咽着哭的更厲害。
爸媽經常下地幹活，土蛋留在家，全靠六丫招呼。
可以說，土蛋是六丫帶大的，六丫也非常喜歡土蛋。
土蛋依舊沒有忘記剛纔的問題，他仰着頭問六丫，
“姐姐，你還沒說，你要去哪？能不去嗎？”
“是不是爸爸、媽媽讓你去的？爸爸媽媽很疼我，我去跟他們說，讓你留在家裏，你哪裏也不去，就陪着我好不好？”
六丫哭着說，“姐姐...姐姐當然也想陪着你，但是...但是不行啊！”
“不行啊！”
李老歪都來他們家了，看來父母已經下定決心了，她哪能不去啊？
土蛋還想問什麼的時候，六丫忽然哭着說，
“土蛋別問了，姐姐求你，別問了！”
“姐姐...不想說！”
見六丫哭的實在是傷心，土蛋只好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懂事的點點頭，
“好，土蛋不問了，姐姐別哭了。”
土蛋伸手，小心翼翼的抹掉六丫眼角的淚水，嘴裏不住說着，
“我不問了，姐姐你別哭了！”
晚上喫完晚飯，趙大梅就拉着六丫去量尺寸了，量好尺寸後，趙大梅打開家裏唯一的一個完好的五斗櫃，從裏面拿出一塊粉色碎花布。
布是棉布，摸起來很舒服，趙大梅拿起剪子，乾脆利索的剪裁，沒一會兒就剪好了。
屋裏燃着煤油燈，孫二狗有些不捨的說，
“晚上就別做了，費燈油，明天我自己下地，你趕緊把六丫的衣服趕製出來，別...趕不上她穿！”
趙大梅愣了下，隨即點頭說，“好！”
緊接着，趙大梅就把衣服料子仔細放好，熄了煤油燈，躺在了牀上。
趙大梅想到六丫的事情，就睡不着，她推了推身邊的男人，
“當家的，一想到六丫要走了，我心裏就難受。”
孫二狗語氣卻有些不耐煩，“小點聲，土蛋睡着了。”
側躺在一旁的土蛋，悄悄睜開了眼。
他知道，爸爸媽媽晚上有時候會等他睡着了，說悄悄話。
今天，姐姐那麼傷心，家裏肯定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不知道，問了，爸爸媽媽也不告訴他，但是沒關係，他可以偷聽！
等他知道原因了，再想辦法勸爸爸媽媽，讓姐姐留下來。
趙大梅‘嗯’了一聲，情緒有些低落到，
“當家的，你說六丫會被賣到哪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