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了彎嘴角,我們,走吧。
----------------------------------------
天,忽然下起雨。
黑色雲層把天上最後一顆星遮蔽。
黑夜裏,泛着涼絲絲的氣息。
白茫的霧降下,在大地的各處肆掠。
於遠處,彌散開來。
冰涼,蒼茫。
打開車門,隋刃沉默地看着,雨,夾雜着清涼的霧氣從遠處緩緩襲來。
霧,被雨汽鍛造,凝成一層層骨質般流動的雕塑。
橫貫在天地之間。
像一層巨大的屏障。
除了雨聲,周圍沒有任何聲音。
絕對的安靜。
車內只有自己有些沉重的呼吸聲。
一呼,一吸。
吸氣,吐氣…
自己,像是被天地遺忘的人。
孑然一身,再無牽絆。
隋刃吸了吸鼻子,收回視線,低頭望了望手中的衣服,毛絨絨,溫和的灰,帶着淡淡的雨汽和藥味,殘留着自己的餘溫。
把它放在膝上,揉了揉發酸的眼睛,伸手拿起副座位置的石膏,用車內的工具再次固定在還未完全消腫的右臂上。
抱着衣服,走下車。
雨,漸漸大起來。
滾燙的額頭漸漸被冰涼的水打溼,純黑的髮絲黏在低垂的眼瞼。
一陣冰涼的風襲來,身子微微打了個顫,也許是發燒持續太久的原因,太陽穴連着眉際有些疼。
隋刃輕抿起嘴脣沉默,並沒有跑,還是用同樣的速度大步走在雨裏。
只是緊了緊抱衣服的手指,用溫熱的胸膛遮護着懷裏的衣服,單薄挺拔的後背擋住浩淼冰涼的雨。
穿過層層屏障。
走,一直走。
不停。
不停。
---------------------------------------
“咚咚咚!咚咚!”快要散架的大門被砸的震天響,黑夜裏異常突兀。
卻又和雷聲混在一起。
沒有迴音。
“咚咚!咚!咚咚咚…”沒有節奏,混亂的砸門聲,不知來人是用手用腳,力氣奇大,持續不斷。
“媽的,誰啊!”一個光着上身的白髮男子罵罵咧咧地從牀上爬起,摸索着打開燈,單手點上一根菸,搖晃的昏黃燈泡把脖上的金鍊映的油光發亮。
“這麼晚找老子,你他媽是找死還是作死!”嘴上罵着,手還是快速打開了門,把快要被砸散架的門拯救出來。
門——“吱呀”一聲,大開。
一陣寒風吹過,泛着冰涼的雨汽驟然涌來,光着的上身被吹透,呂帥微微打了個顫。
真他媽詭異。昏暗的路燈下,門外安靜地站着一個長髮女孩。
看不清面容,呂帥的眼睛便一路向下遛達。
身上穿着鄰家妹似的乖巧服裝,像一個迷路的女學生。
衣服很嚴實,卻不掩漂亮的凹凸身材。
大半夜被吵醒的火一下給消了大半。
呂帥勾了勾嘴角,揚起迷人的笑意,吹了聲口哨。
斜靠着門,微微眯起眼睛,吸了口煙,緩緩吐出一串造型怪異的雲圈。
“妹妹,你找誰啊?”沙啞的聲音悠悠問道,再次吸了口煙。
“當然找你啊,帥哥~”女孩忽然笑意盈盈,悠悠然邁過門檻。
衝着呂帥便過去,瞬間便和他臉貼臉,嘴對嘴。
幽幽清香的體香,伴着雨汽瞬間灌入呂帥鼻翼。
昏黃的燈光下,少女眼睛細密的長睫毛都能看清,還有她淡淡的呼吸。
呂帥一時愣住,極近的距離反而讓他看不清女孩的面容。
剛吸進去的煙氣給生生憋在了喉管,門外雨聲霏霏,雷聲滾過。
呂帥回過了神,並沒後退,反而彎了彎嘴角,很紳士地側頭吐出口白霧。
再轉頭張口正要說話,卻被女孩一句打斷。
“還魂吧帥哥,還裝着呢。”女孩面無表情,瞥了他一眼,淡淡丟出一句,把他手指間燒了一半的煙抽出,側頭猛吸了幾口,一把推開他,走進屋。
昏黃的燈光終於映出她的側臉。
執拗、蒼白、美麗。
異常清晰。
白髮男子愣在那裏,驟然驚醒:“…阿克?!”
--------------------------------------
重回到醫院,走廊上沒有人,值班護士在三樓,不在這層。
隋刃走向自己房間。
打開門,漆黑的房間沒有光。
隋刃把門關上,沒有開燈,他習慣黑暗。
沒有管溼透的全身,隋刃走進衛生間把手裏還是被濺了些雨水的絨衣洗乾淨。
黑夜裏,忽然聽到奇怪的聲音。
斷斷續續,很急促。
甚至有些熟悉。
“求求你,我這個月…”
“救救他…”
“…死…”
隋刃微微皺眉,閉起雙眼,側過頭仔細分辨。
聲音,很沙啞微弱…是從門外傳來。
略有些熟悉的聲音。
自己的房間在四樓偏東,走廊…西側,再向上一層。
睜開雙眼,進行定位。
五樓,走廊西側盡頭的房間。
聲音是從那裏傳出的。
隋刃思索了一下,把手中洗好的衣服搭起來,轉身走出門。
空蕩蕩的長廊,銀白的燈光明晃晃。
隋刃抖了抖身上的水,向樓上走去。
走廊西側盡頭,果然有人。
隋刃看到一個年邁的身影,正傴僂着身子激烈地小聲說着什麼。
在他對面,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在不住地搖頭。
隋刃微微眯起眼睛,是他。
自己在建築工地跟着工作、有過交談的老伯。
隋刃收回視線,背靠着牆壁,仔細聽。
醫生冰冷卻帶着遺憾的聲音傳來,話說的委婉,卻又讓人絕望到極點:“…我們盡力,可…現在每天的延續沒有意義,他很痛苦…你已經欠下了一個月的醫療費…手術的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三…而且就算成功了最多再活半年。”
老漢一直努力挺直身子,看着醫生,聽他說話。
醫生的話說的很委婉,卻也很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