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他媽和這小子吼!我有病!
直接切暈了!上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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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葛然安靜地打開書房門,走進去,關上門,坐在空蕩蕩的房間。
外面又開始下雨,打雷。
是白天,可天已暗。
林葛然怔怔坐着,沉默,忽然悸了一下,似乎鐵門在響,他猛地站起,快步走到窗前。
樓下大院子裏,180度,只是雨。
他怔怔站着,呆呆看着,遠處陷入迷惘的厚厚雨簾。
…隨便攔一個過路的車,去借一個輪胎,這是難事嗎?
多久了。
還不回來?
…我,作爲父親,不可以說你幾句嗎?
林葛然負着雙手,冷硬的肩膀微張,胸膛起伏,沉默一會兒,又坐回椅子上,開始坐立不安。
雨,越來越大,讓他心亂如麻,心臟,又突突跳。
他強自沉下,冷青着臉,視線在房間裏飄飄忽忽,忽然停住。
腳前一米的地方,上次他蹲在這裏,給自己洗腳。
林葛然沉默,攥緊拳,眼睛漆黑。
手流出血。
因爲自己不高興,就可以隨意劃破別人輪胎嗎?
晚歸還要去找藉口嗎?
毀輪胎…和殺人一樣簡單是嗎?
…林簫。
任何原因都不是墮落的藉口,都不是。
忽然,天上一聲滾雷,遠處一聲巨響。
電話刺耳地響起,急驟,尖利。
林葛然怔了一下,接起電話,那頭迅速傳來滾雷暴雨和混亂的聲音,有人近前,喘息着,“董事長!一區有人從大門外硬闖來!我們…攔不住!!”
林葛然皺眉,微眯起眼睛,“攔不住?!保安隊呢?”
電話那頭喘着粗氣,似乎在躲避什麼。
林葛然猛地站起來,走到窗前,再剋制不住內心的煩躁,對着話筒大吼,“門呢?不是鎖着嗎?你們都幹什麼的?!我告訴你!今天放進來一個人!全部收拾東西回家!!”
門是鋼鐵,鎖是純銅,普通人怎麼可能那麼好闖進來,而且,經過上次該隱偷闖進來的事後,林葛然已對林家外圍的防備感到憂心和煩躁。
幾年前那次公司總部遇襲,密件損失過半後,現在基本上白天,鐵部最優秀的人都會由曲華帶領,去公司守衛,家裏的守衛雖沒有鐵部最精英的人員,但大部分還在。
電話那頭大喘氣,終於有了聲音,“頭兒,他…他開的卡車!第一道門…門撞爛了!”
轟——
又是巨大的撞擊聲。
第二道。
咣——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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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澆在地上,打起霧氣,沖天。
包圍圈裏,被緊緊包圍、橫衝直撞的卡車忽然不動了。
人羣剛呼口氣,只聽到一聲引擎巨響,卡車前後車燈忽然全部打開,刺眼的光瞬間射下,人們忙眯住眼睛,被緊緊包圍的巨大卡車忽然自轉半圈,猛地頓住,凌空側甩一下——“砰!!”
後車廂裏的大路虎竟給直直跌了下來,一聲巨響後,擦地滑行數米,左右晃動兩下,重重摔在最後那道門上!鐵門被撞爛,隨即怒嚎翻滾着衝向衆人!
一時間,驚呼聲無數,躲閃的躲閃,倒地的倒地!
一樓大廳剛回來的林立李天飛等人早已跑了出來,林立看到自己那輛新路虎被這麼殘忍對待,頓時眼睛紅的像兔子,嘶聲大吼,“圍起來!!給我圍起來!!!”
無數把槍對準大卡車。
暴雨裏,一個金髮男子,穩穩抱起車裏的黑髮男子,靜靜走過來。
他面如冷霜,冷冷望着黑壓壓的人羣,忽然勾起嘴角,低頭看看手裏抱着的小子,擡起頭,看着黑壓壓的人羣,微微眯起深藍色的眼睛,淡淡開口:“這兒有個小子快死了,有誰來收屍?”
人羣忽然讓開一條路,林葛然靜靜站在原地。
天上一聲滾雷,一道紫白色閃電。
暴雨裏,他只是靜靜看着金髮男子雙臂託着的身影。
暴雨裏,模糊的,小小的一團,黑色,無聲。
金髮男子靜靜看着他,忽然開口,“…林伯父。”
林葛然只是怔怔立着。
金髮男子擡步向他走來,人羣頓時騷動起來,恐這冰冷殘酷的人又會有什麼舉動。
沒想到金髮男子只是上前幾步,忽然左手用力,單臂把黑髮男子穩穩扛在背上,他靜靜看着林葛然,忽然單膝跪地,左臂穩住背上扛的人,右手抱拳,置於左胸,頷首,“晚輩威廉-亞瑟,林簫的朋友,拜見林伯父。”
忽然,亞瑟把背上的隋刃穩穩舉起來,暴雨裏,擡起頭,看着林葛然,一字一句,“他,已快死了。”
他的神情凝重,像古老的時候,士兵裹着戰友的屍體,親自送回他鄉。
林葛然怔怔低頭,一個滿頭滿身泥巴的,溼透的人。
暴雨打進他的眼窩,眉毛,耳朵,然後流出來,他只是靜靜閉着粘滿泥巴的眼,像是已很累很累,像是已經死了。他攤着兩隻手,像自己開車走時他呆呆站在原地的樣子,只是,那時是睜着眼,現在是閉着眼。
他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黑色的一團,像黑色天使,漂浮在冰冷的水面。
林葛然瞳孔中的虹膜驟然抽搐,上前一步,要抱起他。
亞瑟忽然抽身而起,重新扛着隋刃猛後退。
林葛然愣在原地。
亞瑟沉默一會兒,緊緊抿着嘴脣,“他怕高。”
林葛然呆。
亞瑟垂着視線,沉默一會兒,“他到生日就嘔吐,他一直咳嗽。他不喜歡喫肉。他喜歡喫橘子,哈密瓜,菠菜。他不喜歡太熱鬧,他害怕安靜。他表面若無其事,實際上心裏經常哭。他害怕有人死。他害怕他的朋友死。他喜歡琴。他在哈佛畢業。他很勇敢。他爲兄弟捱過刀,捱過子彈。他常常說,沒那麼多生離死別。一個月前,他的朋友死了。他心裏一直在哭。”
暴雨裏,亞瑟語速越來越快,越來越快,他忽然轉過身,緊緊扛着隋刃,大步向人羣外面走,一邊大吼起來:“你不知道他一直在發燒嗎?你不知道他曾流浪在哪裏嗎?你不知道他經歷過什麼嗎?你不知道他多想回家嗎?你不知道他爲了不墮落付出過多少嗎?你不知道他現在還在一直努力嗎?你以爲他沉默就什麼都不在乎嗎?你以爲他不擅長說話受傷了就不痛嗎?如果這裏不歡迎他,我帶他走!我帶他走!!”
大雨裏,一個身影擋在前面。
林葛然面色蒼白,擋在前面,沒有說話。
亞瑟愣了,他垂下視線,沉默一會兒,“林伯父,父親…不是這麼做的。”
他看着林葛然和隋刃相似的漆黑眼睛,一字一句,“逃避,沒有用,逃避,不是一個男人應該做的。”
他看到林葛然眼睛裏微微收縮的虹膜,在輕微地顫,亞瑟退後一步,側頭看着肩上靜靜閉着眼睛的隋刃,沉默一會兒,微微彎了嘴角。
…刃,你的爸爸,還是愛你的。
這真好。
他看着隋刃,他的神情很溫和,眉宇間帶着淡淡的悲傷,這讓他想起裴死時的樣子。
…他和裴,終究是相似的。
就像火化那天,他靜靜閉着眼睛,就那樣躺在海邊,英挺的臉上神情很溫和,似乎睡着了。
漫天的雨裏,亞瑟出了會兒神,深藍的眼睛裏起了淡淡的海霧。
…刃。
我送走一個又一個,這次不想再送別人走,你送我走,好不好?如果可以的話,如果以後。
我不想再送我的兄弟走。
我,不是一個好朋友。
不必逞強,不必說謊,懂你的人自然會知道你原本的模樣。
我,會一步步發錄像。
…你要好好的。
亞瑟單膝跪地,面朝着家的方向,把隋刃穩穩放在地上,沉默地看他一眼,轉身走向大門外。
他忽然在門口停下,冷冷看着站在旁邊的李天飛和林立,“殺人,不過一刀的疤。隋刃,是我的兄弟,我的逆鱗。你們記住,我是威廉-亞瑟,英國王室繼承者,我是林刃的朋友,永遠的朋友!你們惹他,就是惹我!”他微微側頭,看着遠處暴雨裏的林葛然,“…車胎,是我扎破的!他,替我而已。伯父可以想象嗎?昨天夜裏,你的兒子,是被他們怎麼欺負,彎下腰,然後沉默地去洗車的?你可以想象嗎?他本是個多驕傲的人?”
李天飛終於徹底顫慄起來,他認出來!這是亞瑟!威廉-亞瑟!爸爸再三叮囑這世上絕不能惹的人!
亞瑟微笑了一下,看着李天飛,面色卻冰冷到極點,“今天我是友好訪華,你那個市長爸爸…估計一些不乾不淨的錢全洗白放我歐盟銀行了吧。”
他深藍的眼睛微微眯着,像一隻美洲豹子,發出危險的信號,就差說一句小心我全凍結了。
然後,他忽然又轉向林立,“嗖——”一道閃光嗡嗡地響,擦着林立的臉頰飛進牆壁。
一枚子彈。
然後他的視線從四周黑壓壓的人羣裏每個人身上一一掃過。
暴雨裏,忽然大吼一聲,“殺人!不過一刀的疤!一彈的槍!你們記住了!!”
他側頭看了眼遠處地上的隋刃,深藍眼睛裏的虹膜微微散一下,轉過身向卡車走去,不再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