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卻不再躲避,暴風雪裏,他慢慢放下手臂,挺直背脊。
貧瘠的心,卻在父親一聲聲的怒吼中,落起冰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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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輕輕咳起來。
極輕,極輕。
林葛然卻忽然停下來。
他沉默一會兒,看着滿空冰雨淋溼隋刃的整個黑髮,直滲進他的頸窩和脊背。
他仍一動不動,只是輕微的喘氣,間歇一會兒,無聲無息。
林葛然微眯着眼睛,忽然覺着心輕晃一下,他捂住心口,後退了一步,一陣雨挾着風撲面擊來,他低頭出神地看手裏已泛起血絲的武裝帶,忽然,扔掉。
墨綠的武裝帶重重落地上,激起一簾細雨,彈起來。
隋刃似乎微微動了一下,林葛然沉默一會兒,踹了他一腳,啞聲開口,“起來,跟我走。”
隋刃仍垂着視線,林葛然側頭,“曲華,手銬拿來。”
曲華睜大眼,不是吧,打完還拷?發愣時,手中手銬已被林葛然拿過。
林葛然走到隋刃面前,“擡手。”
隋刃沉默。
林葛然淡淡道:“還沒挨夠麼。”
隋刃淡淡接口:“我自己來。”
林葛然愣了一下,手指竟應景似的忽然沒了力氣,手銬連着鑰匙一起掉在地上,正扔在隋刃面前的地上。
林葛然低頭看着,正無措間,隋刃已平靜地看着膝前地上的手銬,撿起來,銬在雙腕上,站起來,忽然轉身重重一摔,視線劃過曲華,轉過身大步向前走去,“扔了吧,我不需要了。”
曲華呆愣,低頭,掌心火辣辣一粒鋼鑰匙。
再看林葛然,臉已是青綠。
林葛然大吼一聲:“曲華,直接燒了它!”
曲華喃喃,聲音如泣如訴,如訴如戲,如戲如歌,“…百鍊成鋼…”
衆人看着林頭兒掉頭衝着前面昂首闊步的隋刃氣勢洶洶衝去,齊誦六字大悲咒。
一片阿彌陀佛裏。
遊離撫額。
元蒲撫眉。(我繼續醬油,下次爭取多一個咳嗽)
李大海十指交花,菩薩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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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刃重重撞在車門上,他重重喘氣,牙關緊咬,眼睛漆黑。
林葛然收回腳,大吼:“滾進去!!”
這種狀態,已持續了一路。
楚昭給買的新衣服,背面已全是泥腳印。隋刃咬着牙,終於站穩了身子,從大門到停車場,他還沒站穩過身子,每走一步就被踢,被踢的向前邁幾步還沒站穩就又是一腳,幾乎沒有停歇。
他深吸口氣,打開車門,坐進去。
重重一聲關門聲,林葛然也坐進去。
汽車引擎發生巨大的聲,在一片巨大的水花聲中,踩花而去。
衆人分批次尾隨。
汽車漸漸在霧氣中遠去。
花叢後,一個黑衣男子靜靜站着,嘴角仍帶着淡淡的笑意,他忽然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汽車遠去,陰晴不定的眼睛裏現出一絲陰篤。
忽然背後被人一拍,“哥!我回來啦!”
他回過頭,臉上是和煦的笑意,“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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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廂內,傍晚七時一分:
林葛然硬梆梆繃着臉,看了眼時間,一語不發地開車,加速,車裏極靜,只有副駕駛位置上戴手銬的隋刃沉重的呼吸。
林葛然沒有看他,卻似乎是不想再聽到隋刃沉重的呼吸,在這樣的環境裏也感到壓抑,他穩住有些發顫的手,點燃一根菸,煙霧開始在車裏繚繞,隋刃悄然側過頭,看着窗外飛快向後的商店,黑暗的眼睛裏忽然變淡,記憶裏,小時候的父親有很強的自律,從不吸菸,雖然那時候他也和他常常冷戰,很難有特別親近的時候,但仍記得他身上淡淡的巧克力味。
…很久,裴走後,自己回來,已很久沒有喫過了。
巧克力片。
各種各樣的巧克力面。
這些年,他極少喝酒和飲品,也從不吸菸,很少有鍾愛的食物,唯獨喜歡喫些不含糖份的黑巧克力片,雖然常常是喫的越多,胃越難過,他卻仍喜歡。
沒有人知道原因,在他嚼巧克力的時候,常會有種錯覺,好像爸爸還在身邊。
他看着窗戶,背後仍火辣辣,卻掩不過心裏的涼。
不因爲煙。
他攥着手,低頭,看着冰冷的手銬,他想,他再也不會愛巧克力了,他最後愛喫的東西,也已失去了。
漫天的煙霧裏。
他忽然,他輕咳一聲,隨即立刻忍住。
林葛然怔了一下,似乎覺察到什麼,他按滅手指的煙,把窗戶打開一道縫,窗外的雨落進來,吹散一些煙。
他側過頭看隋刃,蒼白的臉色在被吹散的煙霧裏慢慢清晰,他忽然想起了什麼,那個夜晚,晚歸的隋刃似乎第一次主動對客廳抽菸的自己說了些什麼。
他們,是怎麼到這一步。
他輕吸口氣,“肺還沒好。”
隋刃怔了一下,他沉默地側過頭,沉默。
林葛然開始黑臉,第n次重複這個詞,“…說話。”
隋刃很酷地:“我就這個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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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刃重重撞在電梯門上,肩膀一陣劇疼,這次還沒等他站穩,電梯門就開了,隋刃一個踉蹌,悶頭就跌進去。
滿電梯的人。
酒店,第一層。
林葛然癟着臉,“你他媽還就這個性格!”
——咣!!
又是一腳。
隋刃斜着再飛出來。
林葛然硬着臉站在電梯裏,最中間,在一大堆人裏吼:“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看你還性格不性格了!自己滾上去!!第11層!!”
電梯門被他再關上,還沒按下11層,他又打開,看隋刃還呆呆看着電梯門,他再吼:“你敢用電梯上去!老子繼續武裝帶!!你要敢不上去?手銬敢去掉?你只管試試!!!”
然後,電梯門重新被關上,林葛然怒氣沖天地按了第11層按鈕。
電梯從一樓起,重新開始向上衝。
到達第五層,林葛然忽然覺着滿電梯的人,靜極了,他忽然感覺不妙,頭轉轉,一瞬間,腦子有點顫,訕訕地:“按鈕…我給你們按?”
果然,下一秒,映證了他的想法。
身旁一個老太太怯怯地:“大哥,我我在第一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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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刃眼睛漆黑,開始爬樓。
他忽然覺着不對,剛纔一樓電梯裏的人,是要下還是要上?
如果是要上,爲什麼關上門又打開?
氣喘吁吁裏,他忽然發呆。
照此判斷,如果是要下…
父親,好像是帶着他們全上去了。
……
電梯門打開,老林點頭哈腰走出來,臉上一陣紅,一陣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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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刃咬着牙,重重撞向已經敞開的大門,忽然被人穩穩扶住。
隋刃擡頭,臉色忽然變得慘白,他側身避開,站直身子。
男子收回手,看着他,淡淡挑眉,他不動聲色地看向林葛然,淡淡開口,“林董。”他看着隋刃,再轉移目光,看着林葛然,忽然笑了笑,“訓子啊。”
不出意外,隋刃蒼白的臉瞬間變黑,果然是很久沒見過了,他看着隋刃黑黑的臉色,唉,這下一見,甚是想念。
他沉默地對着林葛然欠欠身,聲音裏帶着微微港音,“署長已恭候多時。”
林葛然看着面前穿一身警服的英俊青年,忽然覺着哪裏熟悉,他點點頭,“久等。”
說完向前面金碧輝煌的包間走去。
看着林葛然走遠,隋刃面無表情地也要跟上,忽然被絆住,一個踉蹌。
男子收回腳,忽然欺身向前一把勾過隋刃肩膀,小聲悠悠道:“見到師兄,笑一個嘛。”
聽着他港腔十足的碼頭黑道腔,隋刃繼續向前走,淡淡道:“先鍛鍊好你的普通話,兜裏打火機最好也藏起來。”
男子晃了晃肩膀,帶着淡淡的煙味,跟在隋刃後面,“我故意的嘛,我現在的身份是…香港過來的實習警員,才幹過臥底一年零三天。”
他的聲音悠悠,臉上卻並沒有笑容,他向前走,走廊冰亮的燈光照着他的側面,冰冷魅惑,漆黑的眼睛帶着淡淡的深紫藍。
自此。
隋刃師兄,花修羅的大弟子,文森特-原。
正式出場。
唯一一個可以把警服穿的像混子的,黑暗魅惑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