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有點髒,剛纔碰土的手蹭着了。
身上穿着一件…還不好說的大衣服,挽着褲腳,鞋上都是土。
他低着頭,看了一會兒,慢慢轉過身,輕聲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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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華看着後車鏡裏兩個一前一後的身影,嘆息一聲,這都能遇上。
門開了,他差點噎住。
——好大的酒味!
不巧,車裏正放着《酒幹倘賣無》,曲華迅速換到下一首。
車裏開始放軟綿綿的情歌,曲華再換。
終於換了一首感傷的歌《分手後的傷》。
就衝這首歌名,曲華也忍不了了,這頭兒的車裏這都是什麼歌,這每一首可都是林董事長親自下載的。
曲華閉着眼睛,最後按一首,這下好了,《南無觀世音菩薩》
一段悲愴的心路歷程。
林葛然發話了,“這個好。”
曲華不換了。車開。
林葛然沉默一下,不知道在對誰說,“聽下這個。”
隋刃暈乎乎轉頭看他,眼神漆黑清冷,“一用力,糖包流滿手。”
“……”林葛然,默。
隋刃沉默一會兒,啞聲,“還燙着。”
林葛然,點頭。
隋刃看着他,望了一會兒,慢慢轉過頭,望着車窗外的夜空,“…你那邊,是不是可黑。”
林葛然,愣。
隋刃沉默一下,淡淡道:“現在的饃饃有饅頭、鹹卷、糖豆包之分,你要是可以,別隻買饅頭。”
他緩緩垂下頭,想了一會兒,“糖包也好喫。”
他睡着了。
金飛買的,是純度最高的烈酒,酒精後勁越來越大,終還是上了頭。
裴。
我交了一個好朋友。
然後又把他丟了。
“觀音菩薩妙難酬,清淨莊嚴累劫修,三十二應遍塵剎,百千萬劫化閻浮,瓶中甘露常時灑,手內楊柳不計秋,千處祈求千處現,苦海常作度人舟…”歌還在繼續。
車內沒有人說話。
林葛然第一次看醉酒的隋刃說醉話,聽着南無觀世音菩薩,他不如往常嚴厲了,心裏沒那麼慌亂,手也不抖了,他只是覺着。
他看着隋刃,隋刃頭靠在硬窗戶上,閉着雙眼,睡的很沉,車開的有些跌宕,隋刃破了的頭就不斷地磕在窗戶上,咚咚的響。
林葛然終是嘆息一聲,攏過隋刃的頭,讓他靠在了自己肩上。
然後,隋刃轉過身子,“啵。”親了一口。
他笑了一下,繼續睡了。
如果這時亞瑟在場,一定會很尋常地聳一下肩膀,淘寶店家微笑,露出三顆白牙,“唔,不要緊張,這樣推測,刃刃目前是發低燒。對,對,就是這樣,沒錯,切記切記,高燒是面無表情,低燒是笑眯眯哦。來,你現在不躲開,一會兒還會有三下哦,連着的哦親,親連着的哦,再來就翻二四六倍的哦,臉熱乎乎的哈?沒事,不怕不怕,習慣就好了。”
可惜,林葛然不是亞瑟。
他不會有亞瑟的覺悟。帶有刻骨經驗的覺悟。
隋刃再次湊過來,啵啵啵,三下,咂咂嘴,微笑。
曲華轉頭,穩穩握方向盤,看面部緋紅的林葛然,覺着納悶,“…咋?”
林葛然唔唔兩聲,“哦,後邊兒曬。”
曲華擡頭望了眼夜空,再看看如被山風吹皴了兩頰的林葛然好同志。
兩眼問號。
林葛然咳一聲,“那個…讓他在後面好好休息,他夢遊了…他睡着了。”
曲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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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刃開始調查金四爺、牧斯和金飛媽媽的事。
以現在的材料,還是不夠多。他開始每晚找時間去安全屋破解最後從金四爺會議室得到的檔案。
期末了,學校的課程越來越少,隋刃白天抽空打工,中山裝給想辦法綁個腰帶,穿的合身,無意間在學校引出一個迴歸民國服裝的潮流。
中午,中山裝隋刃,在學校買了糖包和一袋子鹽煮花生,準備給碼頭面黃肌瘦的西風帶點乾糧。
機場,元蒲已經要離開,飛機先到法國,再中轉進入中東。
這個事情屬於機密,元蒲只提前半小時告訴曲華他家有急事需請假一段時間,便離開了。
西風遊離送行,金飛跟在後面。
一路無話。
沒人知道他什麼時候纔會回來。
元蒲披了一件暗黃色的軍風衣,抱着楚昭要求的一袋易碎的戰時壓縮食品包裹,短短几天,他做了高強度的恢復體能訓練,整個人已顯得異常清瘦。
很快要登機了,金飛看着三天沒有說任何話的元蒲,攥了攥雙手,沉默。
機場大廳已經傳來催促上機的廣播。
偌大的大廳,相對的四人仍是沉默。
元蒲還是微笑了一下,和西風遊離告別,西風眼圈微紅,幹聲道:“我還是跟你走!你忘了?不管什麼戰爭,咱都是一塊兒的!”
“這裏的任務同樣重要。”元蒲很認真。
西風明白他指的任務是什麼,他咬着牙。
遊離淡淡道:“活着回來。”
元蒲微笑,“我會的。”
他猶豫一下,還是看了眼金飛。
金飛一人孤零零站在遠處的大柱子旁邊,微微低着頭,沒有說話,他的臉色很白,也是幾天不發一言,一向驕傲陽光的性格變成了現在這樣。
元蒲不想這樣,可是他一想要和金飛說話,就會想到那天大醉的金飛任由隋刃走掉的情景,他大醉着,吼,“是,你們一個是他表哥,一個是他舅舅,我算個屁!”
金飛金髮倒豎着,對他昔日的所有朋友大吼,“他想走就讓他走啊!走啊!!”
那刻,元蒲就徹底沉默下來,他想,他沒有這樣的朋友,這樣的人,不配成爲朋友。
可是,他們一起經歷這麼多。
元蒲轉過頭,向登機口走了幾步。
始終無法真正放棄。
他停下腳步,淡淡道:“我記得,那天,你說了四遍讓他走。”
金飛沉默,看着元蒲背影,眼圈卻開始慢慢發紅,他咬着牙,一言不發,忍了一會兒,還是笑了一下,似乎努力讓自己顯得不在乎,“是。”